天空中乌云密布,这会儿雨歇,却不代表天气就会变好。
突然一道闷雷声音响起,这似乎是在提醒李善长,他的时间不多了。
李善长也不再继续懊悔自己先前的选择,这时候问出了自己心中的另一个疑问:“駙马,你为何如此执著於置老朽於死地呢?”
他不由是无奈道:“你我之间,哪怕井水不犯河水,也总好过双输啊。”
胡翊先问他,“李相所说的双输,是什么意思呢?”
李善长尝试著解释道:“自我华夏数千年传承至今,抱团取暖”这四字,一直便是所有人默认的准则。
听闻駙马也將要有子嗣了,你能不为自己的子女、几孙们做考虑吗?
富不过三代,穷人却是数十代都难以翻身,你我两家原本可以將家族坐大,说难听一点,纵然老夫被陛下诛杀,只要不祸及全族,家族不倒、財富在手,就总有再重新崛起的机会。
前人栽树,后人乘凉。
駙马为后人连树都不栽,后人又如何乘凉呢?”
李善长说到此处时,不免想起了什么来,又补充道:“当然,听闻陛下要封胡家世袭爵位了,这份荣耀,足以照耀胡家后人。
但天下间又能有几人得封世袭爵位呢?在陛下尚未打定主意给胡家敕封世袭爵位之前,駙马也是想与老夫拼一个双输,这让老夫觉得同样很疑惑。”
李善长一开始觉得,胡翊是还没有长大的血性男儿,总想著要为大明奉献,做一些什么事。
说白了就是没有遭受过现实的毒打,一门心思奔著理想主义去的。
他一开始觉得胡翊心智不成熟,要么就是单独的比较蠢而已。
但隨著越来越了解这个人,他又发觉胡翊简直聪明的嚇人。
那这样一个聪明人,一点也不蠢,他还这样选择,他的道理又是什么呢?
这便是李善长心中的第二个疑问了,他同样迫切想要知道胡翊的想法,尤其是这个大明朝中无比聪明、又眼界开阔的年轻人,他的真实想法又是怎样的?
李善长的双目炯炯有神,这一刻,显然对於胡翊的想法异常的关注。
对於这个问题,胡翊想了想,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来自於现代的人吧。
现代许多平等、公平、自由的理念,一直在影响著他。
胡翊从来都觉得,人生而为人,又与禽兽有所区別的一个原因,便在於“文明”这二字。
每个人的出生,或许因为家族、出身高低有所不同。
但每一个人,打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,都应该是平等的。
在这个基础上,不该有官员仗势欺人,不该有元朝几等人的划分,不该有奴隶与平民。
甚至说的再深入一些,都不应该有皇帝这样的奇一人掌控一个天下,把天下当做他自己的后园。
天下应该是所有人的天下,而非他一个人的天下。
但这显然是一个更大的问题,胡翊不一定有能力解决。
他现在要做的,是儘量在六七百年前的明初,就留下公平、正义、平等、自由这些观念的种子。
既然穿越一场,他也想改变一些东西,加速这些理念的诞生,从而影响到后世之人,少走更多的弯路。
在胡翊的想法里面,一代人做一代事。
子嗣,儿孙?
他们也应当是一个个独立的人,並非是自己的影子,將来各有各的命运与征途,实在没必要想的太远,將未来几十年、甚至几百年后的事都为他们想好。
很多时候,这种想法纯粹都是多余的。
始皇帝一统六国,做出惊世旷古之伟业,他能想到奋六世余烈而创建的秦朝,竟只传到二世吗?
在自己死后仅十余年间,秦朝便就此而亡,足见这一切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再强如老丈人朱元璋,一心做了这样多的设定,將明朝照著自己理想中的样子去打造。
结果建文临朝不过几年,便被靖天而灭,朱棣继位后的大明,朱元璋当初制定的许多国策都已然被更改、废除。
实际上,与朱元璋一开始为子孙设计的那一套大明运转程序,已经大相逕庭。
旧的朱朝,其实从这个时候开始,就已经泯灭了。
想那么多,又有什么用?
子孙世袭爵位,不见得就安全,土木堡时,死的全都是宗室和大明的武勛后人,苦心经营的家族,后面也未必抵得住张献忠、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,更何况还有清朝入关,四处劫掠和盘剥。
纵然这些坑都避开,时间长河之中也从不缺乏意外,没有人能够躲过所有的劫难。
胡翊更加认为,子孙们的路,应该留给他们自己去走。
而他自己,不搞结党营私,不搞逾规逾矩,不借权势强大家族,不贪污腐败损公肥私————
其实说白了,胡翊也有一点理想,这些想法说白了也可以用一句话总结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