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里便要说到贫与富的差异上,即便在丰年,底层的百姓们也只能吃个六七成饱,碰到灾年即便把粮食省著吃,还担心有那一两个月熬不过去。
在这种情况下,看到地主、大族们每日富得流油,好吃好喝、妻妾成群。
差距越大,心中越是不平,积怨越深,自然对立越重,反倒容易激起民变。
,朱標点头表示赞同。
胡翊又说起了最后一点,那就是执行漏洞与腐败、冤狱的问题。
“岳丈现在面临一个问题,就是朝廷的政令到不了地方。
大明目前沿袭元朝旧制,以五十户为一社,社长都由当地的地主、大族、豪绅兼任。
这些人天然就与朝廷是对立的,无论从之前的丈量土地,还是到后来的堆肥普及,他们都不想出工出力,再加上地方上官员懒政、怠慢,政令最多到了社长这里就被拦截住了。
底下的百姓们不但没听过这些国策,还被地方官吏们拿来甩锅,说他们都是刁民,冥顽不灵,阻挡决策推行。
地方上这些社长们贪污腐败,朝廷是很难知道的,若再加上路引法”限制,百姓们更是求诉无门,正义不得伸张。
连坐制度会使大家相互失去信任,將百姓绑定在土地上,强行划分种植种类,又会抑制產出,降低百姓们的积极性,引发逃户问题。
百姓们越穷越需要朝廷救助,一旦活不下去就易激起民变,怨恨朝廷则容易转而支持敌人,经商货物难以流转,则会使朝廷税收大面积降低,最后漏洞越来越多,难以补偿缺漏,我就大致上先说这些。”
实际上值得说的一点是,明初人口大约六千万,到明末时有一亿五千万。
人口翻了两倍半,但税收却是越来越少,这里面固然有官僚机构作恶的问题在里面,但社会的僵化也確实导致了一定比例的税收流失。
朱元璋这套甲首制度,其实到宣德年间就已经开始鬆动了,到明中后期更是形同摆设。
这期间各地民变不断,不是没有原因的。
此时此刻,胡翊在说完这些话后,倒了一杯水给自己解渴。
而朱標则是看向自己亲爹,见他在那里继续埋头沉思,並且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。
朱標其实更倾向於姐夫这边的想法。
而朱元璋此时,脑袋里有两个小人在相互打架。
“贫民”、“弱民”之策可以提升大明政权的稳定性,这是毋庸置疑的。
但在女婿说出了这么多的负面缺陷出来后,他赫然间才发现,这法子所造成的负面影响竟然又是如此之多!
他不想放弃大明政权的稳定性,但又不想有这么多缺陷和漏洞存在,更不想自己的政令到不了底层,只能流於表面。
这一刻的朱元璋,纠结就在此地。
他想要两全其美,甚至他在想,等女婿开海之后,用从海外赚来的钱来抵偿商税减少的问题,是否可行呢?
但又转念一想,这法子也不甚好使。
他不由是想起了红巾军起义之初,自己振臂一呼,招来几千號起义军与元兵对抗时候的情景。
那些加入义军的人,確实有一部分是为了当兵吃粮而来的。
但不可否认的是,他们其中更多的人想的是覆灭元朝,他们本身就与元朝有仇啊!
尤其是胡翊提到的“恨明”这一条,百姓们受欺压后自己虽然不敢反抗,但他们可以不帮助官军,反过来帮助敌人。
一旦將来有其他的起义军起势,想要覆灭大明时。
想想当初这些拋弃元朝的百姓们,义无反顾的支持自己,义军像是滚雪球一样的快速发展壮大的情景————
朱元璋仿佛又看到了下一个“自己”,在百年之后从大明的土地上揭竿而起,再效当年之事,来一回覆明!
他一时间想到这些时,脸上可就再也绷不住了。
但出於一种皇帝天然的恐惧,国富民强的这个“民强”,又令他为之忌惮不已。
女婿確实是把“甲首制度”的缺陷提出来了,但这“甲首制度”该如何改进?
亦或者说,一旦放弃“贫民”、“弱民”之策,改向“强民”之策后,又该如何配套相应的制度?
这些是朱元璋十分好奇的。
此刻,他的心中已经鬆动了许多,更加迫切想要知道胡翊的那一套强国富民之策。
他如何在这基础上,又保持住大明政权的稳定性?
朱元璋猛然抬起头来,突然便催促胡翊道:“怎么不说了?
快,接著往下讲,说说你的想法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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