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又一波山洪,在这狭长的通道,扑向李克用!
朱瑾就在最前头鬼叫震天:“杀!”
*******
难道河东就这样球了?
不对,我李克用就这样球了?
李克用拔出甲上的几根箭,从地上一瘸一拐爬起,颤颤巍巍翻上马。
他在三道拒马设下的防线已被没藏乞祺摧垮,万余大军死伤三成,弓箭射得一根不剩,面对没藏乞祺的箭阵,没有任何办法,只有连连狗退。
在四道拒马纵火滞敌后,正走在最后一段路程,正寻思在东大营找阵地,李克用就被冲出大火的没藏乞祺一箭射落马。
那没藏乞祺头发衣服都在燃烧,甲胄更烧得发黑,双手逮着一根铁槊,整个看上去,如同炼丹炉里打翻而出的妖猴:“哈哈,李克用!哪里走!”
好容易收拾了伤势,烈火里头又传来喊杀声。
看来李嗣恩他们已经完了!
“杀啊!”不待李克用感慨,大队步骑已经冲破火海,疯狂追击。
随即,无数军马冲破熊熊烟火,一条条燃烧的衣裳蓦然飞起。
李克用定睛一看,那个一马当先的好女婿也已头发着火,外套和袖子烧得唰唰作响,全是黑灰的脸上只有地狱厉鬼一样的哈哈大笑和狰狞:“舅父!我来送送你!”
“嗖!”圣人因大量开弓而血肉模糊,只拿破布简单包扎的手掌再次握弦,一箭射出。
“噗!”李克用身边一名卫士被射落帽子。
李克用气得跳脚,正待说些什么,又一捧乱箭飞来,数十军士惨叫落马,只好窝囊的撅起屁股趴在马背上避箭。
通道内,马蹄脚步压制了一切声音。
李克用精力体力都已消耗到极限的大军被这么一打,当即完全散乱。
从昨晚备战开战到现在,他们一直是打车轮战!
王师仗着人多势多,进攻位,还能轮流抽空吃喝歇息,哪怕是刚才的中军搏杀,取胜后圣人也补充了一番,可李克用,进攻一波赶着一波,保命都来不及,哪有这空当?
当下有的操弓,有的飞矛,有的乱窜。
有的丧失理智,撞开自己人,嚎叫着冲向通道尽头。
背后军道上人头乱飞,被砍在血河里头几个翻滚。
围墙上攀爬出逃的晋军被骑兵挑起,插在马槊上举走,又摔在马蹄下。
灰头土脸接战的晋军只是张大了嘴巴,看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军兵矫健翻过拒马,蹚着血水泥浆。看着冰冷钢刀,齐刷刷扑到眼前!
“大王,圣人追上来了!”一名鞑靼将领哭道。
李克用浑浑噩噩的点点头。
回头看了眼用来成就野心大业的骨干部队铁林军、从马直、后院军几乎被一边倒杀死杀伤,李克用喷出一口老血,差点要拨马回身和李晔这个小畜生拼了算了!
好在身边亲信清醒,一看情势,就知道争不到更多时间了,李克用填进去也不过送人头。
“走!”鞑靼奚人沙陀卫士架着李克用就走。
其他人事,一概不管。他们人困箭空马快死,王师却人马充足,这个点只怕又有军马休息到位要出击了。
现在就走,还不知能不能走掉,哪能让李克用继续死守!
撤出大营前往蒲津关的大军已是别指望有人断后了。
在营里还没走脱的将士,也自求多福!
大军,完了!
现在他们这些亲信子弟要做的事,就是保得李克用逃生。之后怎样,之后再看罢。
几百骑帐前近卫和军府武官簇拥着李克用,出了东辕门就狂奔。
周德威他们的死活,谁顾得上!
外头,还有聚集的一些步骑,似乎在等李克用。看到帐前近卫的服饰,几个军官策马便喊:“大帅大帅!带上俺们,也安全些!俺们收拢健儿不易,你一走,可就全乱了!”
“放箭,放箭!”几个侍卫急切叱喝。这些步骑,步兵居多。带上会拖慢速度。
于是那几个军官,就被射死在马上。
可李克用一行才离开通灵陂没多远,每个人心中就惶恐到了极处。
混乱的原野上,到处都是厮杀的军马。队伍或大或小。迤逦成长龙的大队晋军只是依仗着运输辎重的大车,在暮色下打着火把匆匆赶路。
更多的游骑兵呼天抢地,在车队两边跃跃欲试,袭扰不断。
更骇人的是,数十支游荡的小股步骑,朝他们围了上来!
“李克用?!”
“穿红袍者李克用!”
“你们是哪部分的?滚开!俺们包打了!”
“骑黑马者李克用!杀了这厮,怕不是原地封侯!”
“李贼换衣服了!穿小兵服饰者李克用!”
“大家不要乱,不要抢,不管哪部分的,配合起来!杀了他,赏赐功劳平分!”
李克用趴在马背上,豪气冲天的他现在也顾不上姿态体不体面,紧紧抱着马脖子,脸上写满了恐惧。
“吼吼吼,杀!”
游魂们越来越近,甚至有人冲到左边,对着李克用打手势,吹口哨。
天知道这些杀材在大营和我辈死战一场,怎么力气跟使不完似的!
李克用身边的卫士,陆续小股小股离开,想凭借百里挑一的勇武,拦一栏这些野狼。
可夜色之下的绿色原野上,敌骑和火把越来越多。
圣人,似乎侦知了他们的踪迹,追了出来。
渐渐地,他们开始听见那些游骑兴奋的喝彩、鼓噪与拍手欢呼:“赛太宗!赛太宗!李无敌!李无敌………”
看来圣人已经离得很近了。
拥着李克用的卫士武官们的心越来越凉。但他们还是咬牙商量,然后一队队、几骑几骑的派出断后、化身人马,为李克用博那死中求活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