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下平地已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铁槊,槊锋在日光下反射着金光。将校大臣,一个个同样在红着眼球,呲牙咧嘴:“文德武运!万世永昌!巷战!巷战!杀光了汴人!杀到汴梁去,血洗了此辈!烧城,焚山!拖住朱大郎,圣人随后就到,这里还是俺们的!这秦地,这天下,将来也都是俺们的!拖住汴军,就在墙下战斗!这仗没打完!俺非要看着朱家被杀绝,才收手!”
这头是正在越过火海,黑压压拉起满天尘烟拼命猬集而来的汴军大队。
抢城!抢城!
徐怀玉钢刀一指,厉声大喝:“杀穿去,天下就是俺们的!杀穿,杀了符存审,明日进京!”
军官们纷纷掉头厉呼:“列阵,列阵!准备团战!”
“还在叫什么!散开身位,西军就在前方!”
大队大队猬集的汴军叫着喊着散开,在火海里连滚带爬。
转瞬,他们的呼喊就被淹没,就听见一片枭躁:“射死徐怀玉!射箭!飞矛!”
蓬头垢面浑身带火的徐怀玉第一个钻出火海。就看见日光下,大队红衣蓝衣军马森森而立,最前头的步兵,纷纷后仰侧身,张弓搭箭,将手中槊矛箭簇,遮天蔽日的投射而出!
“咔咔咔………”主力军兵双手握杆,马步横扎,一根根槊锋向前指向大队汴军:“喝!”
疾如风,动如雷,不动如山,侵略如火!
徐怀玉背后,大队汴军还在纵情鼓噪。寨墙之上,鼓声缓缓:“咚,咚,咚………”
郭猛卸下衣甲,赤膊上阵。
“吼吼吼!兴国讨逆!”后边军马大臣以刀击盾:“昭哉圣唐!义在西军!”
昭圣德兮存唐祚,举义兵兮在西军!
直娘贼!汴军将领嘴里,只咒骂着这些话。
这军容气势,一时间将他们震慑住,从火海中跳出的汴军没一个率先扑上去,反而理智暂复,纷纷在火线停下,左右大呼:“列阵列阵!排队,肉搏!”
…………
隆隆铁甲,卷过潼关城内部残破的寨子。
在汴军大队投入十几日之后,王从训、丁会、陈熊、郑延昌还支撑了下来。
汴军所剩不多的箭簇,只是疯狂朝寨子上倾泻,几乎没有一刻停歇。多少军兵一天下来,射空几壶箭,手拇指都被弦拉得肉烂透骨!
王从训的身影,一直奔走在寨子上。
这个寨子,那个寨子。
他似乎就跟个机器人一样,只是在寨头跑来跑去。
源政领了一队衙军,追着他和郑延昌身左身右的射箭,偷冷子。
如此乱战,哪有幸免之理?王从训重甲上早就不知拔了多少拨箭镞。有的破了甲,有的没有。但他仍如没事人,只是大呼酣战!
战到今日,蕃汉守军都知,失寨之日,大概率就是屠城。
剩下的,唯有死战!
毕竟常山侯和相国一再保证,圣人已经降服吐蕃,正在回师路上,离长安已经不远了!而吴王扑城汴梁,更是早就在军中传开的铁事实。
累日攻防,蕃汉守军利用寨子拼死抵抗。
稍稍击却对方后,就拣选还能厮杀的战士坠墙而下,顶命去烧对寨子威胁最大的攻城重武器。可怎么反击,却有更多汴军山呼海啸的涌上来!
汴军乱哄哄的托举着大盾,死死抵在墙根下。
大桶大桶开水倒下来,顺着缝隙落下,汴军被烫得皮开肉绽,厉声咒骂,却不敢松手。
墙下,几座被砍翻的云梯倒下,蚁附的汴军摔了一地,只是就近找盾牌靠拢。
朱大郎已经亲身冲到了寨墙下。
除了一条裤子,他什么也没穿,只是和麾下亲信将校一起,在墙基下奋力挥动锄头,玩命打洞刨城。
前面攻防,墙根早就挖得像老鼠坑,王从训总是晚上派人垂绳而下填补,但这样的临时加固显然并不如久年夯土坚硬。这个时候,又被朱大郎发了疯的开挖。
人人都滚得赛了泥母猪,朱大郎也不例外。
他高高撅起屁股,大半个身子钻进洞坑里,不断打勾找力。一队队将校军兵挤在身边或一起挖,或站或坐,用竹框装,用手捧,把土往外抛。
掩护他们的盾阵砸得东一凹西一陷,还有开水粪汁一盆赶着一盆哗啦啦往下倒,溅得人人满脸满身,烧得哇哇大叫,冲着寨上破口大骂,却没一个人慢下手中动作。
“哼,哼!”朱大郎挥汗如雨,长满腱子肉的赤裸上身跟刚洗了澡一样,只是哼哧哼哧。
寨子上头,站着一个狡黠汉子。大部分汴军将校都识得,那是全忠大将丁会。
他猫站在垛口后,拎着弓,对着缝隙不停射箭偷人,一边苦口婆心的喊话:“大郎,大郎!回头是岸!一起来做圣唐忠臣不好么!丁叔难道会骗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