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虽年纪痴长,然一介武夫,懂的实在不多,任职总兵十七年来五起五落,人活的就是个运气。」
再度听侯世禄提到运气,左懋第不禁道:「大元帅说,侯帅的运气一直不好。」
「那小选锋这幺说?他也一介武夫懂个屁,没有谁比我运气更好。」
侯世禄笑笑,不服气道:「我父讳名臣,榆林卫的世袭指挥,我少年时就上阵杀虏,二十九岁当了凉州副将。」
左懋第一听这话就知道坏了。
侯世禄心里早有死志,否则不至于在这跟自己讲墓志生平。
但话既然已经说起来,左懋第只好点头道:「二十九岁,侯帅确实风华正茂。」
「这就正茂了?」侯世禄颇为自得的笑了笑,神情稍有严肃,道:「那年萨尔浒大败,前线没了将领,我只做了四个月副将,就升任总兵,提凉州军奔赴辽东。」
「辽阳一场大败,重伤落马侥幸未死,叫家丁救回,事后朝廷议功过,仅有我和川将周世禄有功无罪。」
侯世禄讲着自己在辽东战场死里逃生的经历,突然话锋一转:「老夫听说,那小选锋带兵在辽东搏战一场,还取了大胜,是真是假?」
这个话题,不仅侯世禄很在意,就连其身后三五成群直接坐在地上的家丁老兵也很在意,人们目光炯炯地看着左懋第。
左懋第也不知道这些明军老兵期待听到什幺答案,便只是点头照实说道:「是真的,他们打进了辽东边墙,大掠辽沈一带。」
「礼衙的张献忠烧了辽阳城,刘承宗把后金国劫掠一空,几万军兵战马屁股挂的鞍囊都塞了金条银条,黄台吉想拦他,追到边外也没拦住,反被其借风沙迂回兜击,阵斩虏头无算,老奴长孙与东江叛将孔有德都被俘虏招降。」
侯世禄听着左懋第的叙述,嘴一直微微张着,忘了闭上。
直到左懋第说完,堂中都静悄悄地落针可闻,只有这些老将老兵沉重的呼吸声。
半晌,侯世禄才回过神来,与身后的老家丁们对视一眼,对左懋第催促道:「还有呢?怎幺打的,刘元帅的兵马伤亡几何?」
左懋第摇摇头,解释道:「在下是韩城知县,不曾与刘元帅交兵,更不会随其从征,边外一战所知甚少,侯帅若想知道,何不出去自己问他?」
侯世禄这才有点扭捏地笑了,擡手挠了挠自己的发巾,摇头道:「我就不问他了,辽阳、己巳,侯某两次大败重伤,全靠家丁拼死护送,才得以死里逃生。」
「刘元帅一战蹶了后金兵马,我等残兵废将,败于其手,理所应当啊,哈哈。」
左懋第到这时候才意识到,侯世禄居然不知何时改了口,不再将小选锋挂在嘴边,反而称刘承宗作刘元帅。
「那侯帅,可否一泯恩仇,带兵出巷,跟我回韩城?」
「哈哈,左县尊,我与刘元帅没有恩仇,我们榆林跟他,也没有恩仇,人活的就是运气。」
「国家的事情坏到这个地步,整个陕西只剩榆林一隅,我等既为朝廷兵将,理应死守,我的故交好友,都死在这场仗里,我一个两次重伤,张不得弓骑不上马的老头子,去韩城,呵。」
侯世禄有些浑浊的老眼,盯着左懋第的眼睛:「你想让韩城,也有榆林今日之景?」
左懋第答不上来。
「好了,今日极其畅快,左县尊且回去,告诉刘元帅,榆林城……是他的了。」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