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相父……相父该不会是要在今晚,跟我彻底摊牌了吧?』
毕竟,根据以上几对角色的组合,不难推算出。
他秦国羋太后与穰侯,华阳太王太后与昌平君,以及……
自己的母亲赵姬,与眼前这位权倾朝野的相父吕不韦!
权臣与王后,外戚与太后,宫內与宫外联手,將国君架空!
但他毕竟是嬴政!是未来那个横扫六合的始皇帝!
只是瞬间的慌乱与惊恐,嬴政便平復了心绪,艰涩开口:
“因为,贵族的利益,与王族的利益,相同,但也不同。”
“王族是最大的贵族,但王族与国同体,国之兴衰,便是王族之兴衰。而贵族.无论在哪里,都是贵族!”
“只要能够壮大家族,贵族是不介意用自身权势,用国家利益去置换。哪怕十成国家利益,只能换来四分家族利益,也在所不惜!”
“纵使国亡,於他们而言,不过是换个王上罢了”
“便是如此了。”
作为秦国如今的第一大权臣,吕不韦的眼中,却露出了一抹讚许。
不愧是天生的王者,即便內心受到再大的衝击,也能在最短的时间內,抓住问题的核心。
“王上,您要记住,”
吕不韦的语气,忽然切换到了一种嬴政极为熟悉,在他处理事务时,冰冷而理性的“商人”模式,
“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。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。战爭,说到底,也是一笔生意。”
他以魏庸为例,继续深入剖析:
“在战场上,杀死一万名魏军士卒,我大秦或许也要付出三千锐士的性命,以及海量的粮草军械。”
“但,买通一个魏国的大司空,只需要些许黄金,以及一些他想要的、虚无縹緲的承诺。”
“前者,我大秦会痛。后者,我大秦……毫髮无伤。刀剑会卷刃,粮草会耗尽,生命会消逝,但黄金……只会换个地方存放,有朝一日,终会流回我大秦的国库,甚至是他们亲手奉还。”
“如今,魏庸死了,韩亦变天。”
吕不韦的语气中,带著一丝惋惜,
“我们在魏国的罗网据点被拔除了,这无所谓,只要有利益,总能找到新的合作者,些时间和金钱,总能再渗透进去。可魏庸被拔除了,魏国的军队,就有了获胜的可能。”
“此刻继续与合纵联军硬拼,能不能贏?当然能!但我大秦的士卒,要死伤多少?粮草军械,要消耗多少?这『成本』,就变得太高了。”
“成本太高,利润太薄,甚至可能亏本。从『生意』的角度看,这时就需要及时止损,找下一个风口。”
听完这番话,嬴政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棋局,已然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。
曾经以为的大国征伐,是金戈铁马,是气吞万里如虎,是属於英雄与王者的热血澎湃。
然而在这一刻,华丽表象被无情地撕开,露出了其下最真实、最丑陋的內核。
剩下的,只有冰冷的利益置换,以及骯脏齷齪、甚至下贱卑劣的阴谋与背叛。
然而,吕不韦的教学,还未结束。
“赵王偃,活不久了。”他的话锋陡然一转,微笑著,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。
嬴政瞳孔一缩:“相父何出此言?”
吕不韦端起茶杯,幽幽开口:
“因为他废黜了与正妻所生的长子嘉,改立了新任王后的儿子迁为太子。而有了储君,君王就有了可替代性。”
“因为,赵王偃活著,那位娼妓出身的王后,就永远只是王后。可若……幼主继位,她便能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,代掌王权,將整个赵国都变成她掌中玩物。”
庭院里静得可怕,只有虫鸣声,衬得这番话语愈发阴森。
吕不韦微微前倾,低语道:
“一个野心勃勃的王后,想要成为一个掌控实权的太后。王上,您说,她会怎么做?”
“轰——!!!”
嬴政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,从脊椎骨最末端,一路直衝天灵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