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话,阶梯教室里落针可闻,所有人都愣了一下。
前排的老教授们眉头紧锁,后排的学生们伸长了脖子。
对啊,孕妇怎幺用下瘀血汤?
沈占尧说道:
「我翻烂了医书,问遍了能问的老先生,他们也没人遇到过这种事!救大人,可能伤了孩子;犹豫不动手,大人娃都保不住!」
「秦家一家人眼睛都哭肿了,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说:『救一个算一个!孩子没了……我们认命!』可这认命两个字,像刀子一样扎我心窝子!我怎幺选?换做你们怎幺选?」沈占尧的声音有些发颤。
下面的学生们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。
怎幺选?
他们如果遇到这种情况,怕是也不知道怎幺选吧?
沈占尧继续说道:
「我当时也没时间纠结太多了,真是没办法了!我只能赌一把,当场就把方子改了。」
「大黄原方二两,我只敢用半两,生怕泻得太猛伤了胎气;桃仁、蟅虫也减了量。可光减量还不行,我怕药力不够排不出瘀毒,又添了一味阿胶。这阿胶,是驴皮熬的,性味甘平,最善补血养阴,安胎止血。我就想着,用它这温和滋补的劲儿,像一层软垫子,护着那没出世的娃娃,稍微抵挡一下那破瘀药的刚猛。」
「我也是瞎想。」
这时候一旁的方言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方原方的基础上,写下了改动:
大黄一两(原二两),桃仁十枚(原二十枚),蟅虫十枚(原二十枚,去足熬),加阿胶三钱(烊化)。炼蜜为丸,酒煎顿服。
众人看向黑板,一些人露出恍然神色。
这时候沈占尧微微一怔看了下黑板,然后对着方言点了点头,表示了感谢。
方言擡手示意他继续说。
沈占尧继续说道:
「药煎好了,一般人喝就完事了吧,但是这个病人不一样,喂进去那叫一个难!她怕水怕得厉害,闻到药气听到一点水声就浑身抽抽。更别说看到水了,我们只好用厚布蒙住她眼睛,还得堵住她鼻子,耳朵,她男人在后面死死抱住她肩膀,我拿小勺一点一点,撬开牙缝往里抿……一碗药喂了快一个小时,喂得我和她男人一身汗。」
沈占尧说打这里,方言已经回到台下了,他则是继续说道:
「第二天傍晚,她开始喊肚子疼!一阵一阵地抽紧!那户人家都吓疯了,她婆婆哭喊着『作孽啊!娃要没了!』抄起扫帚就要打我,骂我是庸医害人!我当时腿也软了,后背全是冷汗,赶紧摸她的脉,脉象虽然快,但没乱,肚子摸着是温的,没有下坠出血的迹象。我咬牙顶住压力,大声说:『别慌!这不是小产,是药力在通经络,瘀毒在动!是好事!』」
「其实当时我也没底气,万一真流产了,那我也就恼火了,说实话当时有那幺一丢丢后悔接诊,但是只有那幺一下……」沈占尧对着众人说道。
台下众人发出稀疏笑声。
接着沈占尧继续说道:
「到了后半夜,疼痛奇迹般地渐渐消停了。第三天早上,她竟然虚弱地睁开眼睛,小声说……『饿』。她婆婆哆哆嗦嗦端了碗熬得稀烂的粥,她居然……没有躲!小口小口地喝了半碗!喝完没多久,她又说想解手。这次拉出来的,不是血块,而是稀糊糊、带着腥气的黑褐色东西。最神的是!」沈占尧顿了顿猛地提高了声音,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,「最神的是!她男人扶她躺下时,手无意间碰到她的肚子,她竟小声说:『娃……娃刚才踢我了……』」
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。
后排有学生激动地想要鼓掌。
「后来呢?」一个前排的女研究生忍不住脱口问道,声音带着急切。
沈占尧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,皱纹都舒展开了:
「后来?后来她一天比一天好!怕风怕水的劲儿消了,低烧退了,手脚也不麻了。那下瘀血汤原方,我给她前后用了五剂,大黄和虫药慢慢加回到正常量,阿胶一直用着保胎。」
「几个月后,她顺顺当当生下一个大胖小子!哭声那叫一个响亮!我去喝满月酒的时候,那小子在娘怀里蹬腿瞪眼睛,别提多精神了!秦家汉子抱着娃,非得让娃认我当干爹!」
全场一静,旋即爆发出掌声来。
沈占尧笑着看了看方言,见到对方对着他竖起大拇指,他也笑了。
等到掌声落下,他继续说道:
「同志们!咱们老祖宗留下的方子,是活的!不是死规矩!关键在这……」他用力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,又用力拍了拍心口,「辨证论治!知常达变!见招拆招!妇人怀胎,体质特殊,用药就得像绣花一样精细,该柔的柔,该护的护,但该攻出去的瘀毒,一点也不能手软!只要理法对了,哪怕是最凶险的关头,最不可能的病例,咱们中医也有一线生机!这就是中医的力量!」
他的声音洪亮而坚定。
现场再次短暂的寂静后,阶梯教室里再度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久久不息。
PS:6000字基本章更新完毕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