继续说道:「我知二爷不喜仕途经济,不爱圣贤腐朽之论。
但世人却都是喜欢,二爷要明白这个道理。
所以嘴上不能宣之于口,大家脸面上才都过得去,二爷即便不喜读书,也请二爷装个喜欢的样子。
不说远的地方,就说这东路院里头,便有了极好的例子。
这些日子我都有留意,环哥儿得了三姑娘提点,他也明白了这道理。
以往他比二爷还不喜读书,如今整日装作手不释卷。
来往丫鬟婆子经过,说他每日躲在房中,一味摇头晃脑,念念有词,之乎者也,模样可装得极像。
赵姨娘因此事颇得意,必没少给老爷吹枕头风,如今老爷愈发器重环三爷,常去他房里看他读书。
此事二爷可要警醒,也该学环三爷的聪明,在老爷跟前装个模样,父子两个更和睦些。
这世上事都是滴水穿石,要是二爷依旧这样,家里长久都是走偏,老爷心中怕只有环三爷。
要是外头传出话头,环哥儿区区一个庶子,比二爷正经嫡子受器重,二爷岂不是脸上无光?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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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玉耐着性子听袭人唠叨,前面那些话勉强算是答应,唯独听到最后一桩,便再也忍耐不住。
负气说道:「姐姐这话说的不对,我是个清白之人,最恨世人沽名钓誉,事事虚情假意。
环儿原本也算有些本真,如今竟然也被玷污蒙蔽,为了向老爷邀宠,竟然假意装成用功读书。
圣贤之言论,虽有迂腐之处,但也容不得旁人这般践踏。
环儿行此无耻之事,实在太过让人齿冷,我是绝对不屑为之。
即便行动不如老爷心意,也是我在世上的命数,即便因这些人死了,我也是心甘情愿的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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袭人见宝玉故态复萌,又去说那些无用之话,心中不禁有些泄气。
她也不奢望自己一番言语,就能让宝玉一夕幡然醒悟。
总算自己说了三桩,他也已答应了两桩,自己也不算白费吐沫。
以后再拿话压派劝诫,日久天长,总有好处。
她又说道:「二爷答应两桩也行,多少也能糊弄过去,只还有一件事情,二爷还需多些留意。
如今家里人多嘴杂,二爷又刚搬到东路院,眼看马上就要成亲,千万不可再惹话头。
后日便是正月十五,虽因三爷出征之事,家里少了宴席唱戏,但总归还是会走亲戚。
到时桂花夏家太太和新奶奶,也会上门给老太太见礼。
但凡这等宾客云集,二爷更要多看少说,言谈愈发小心谨慎,千万别再惹出什幺纰漏。
如今蒙古人闹得厉害,外头都在传言,再过几日便九门封闭,以防难民继续进来,城中会闹出事端。
眼下三爷出征对战蒙古,这事可是众人都盯着,二爷当着旁人跟前,千万别拿这事议论。
许多事情只要不说,那就不会生出对错,二爷可要记清楚了。」
宝玉听袭人絮絮叨叨,竟然唠叨起来不停,方才两人亲热厮混,生出的糜乱之意,被弄得烟消云散。
他心中十分不快,胡乱应付袭人几句,自己钻入被窝装睡,省的袭人聒噪不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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神京东郊,南向二十里处,瓦武镇。
月色映照下的小镇,弥散着浓重血腥味,无差别的屠杀,充斥小镇街巷每一个角落。
垂死的抵抗,卑微的哀求,全都无济于事,并且毫无差别,顷刻就被铁蹄弯刀碾得粉碎。
屠杀者和受难者就像两个物种,意志和情感无法对等,怜悯和同情一文不值,毁灭和践踏理所应当。
镇北一处高地上,数百铁骑亲卫众星拱月,将一位年轻将领环绕其中。
这名将领二十多岁年纪,一身甲胄,头顶铁魁,身材魁梧,满脸横肉,一副骁勇强悍之气。
这人正是安达汗次子蛮海,他奉安达汗密令,带两万蒙古精骑,沿云脂山西麓密林小道,隐蔽行军。
因途中发现数支北调周军,为不泄露行踪,只能掩蔽绕行,比原定三日之限,超过半日才到瓦武镇。
他冷眼俯视镇中的血腥屠杀,目光之中毫无怜悯,如同再平常不过之事。
说道:「镇子四周务必封堵严密,鸡犬不留,不能放走一个活口。
父汗锦囊密令之中,曾经特意嘱咐,神京城内送出秘报,镇上农户贩卖粮米,与神京城往来密切。
但凡逃出一个活口,只要一夜时间,我军消息便会泄露,父汗奇袭扰敌之策,便会全然落空!」
副将说道:「二王子放心,镇子围了两层,周边三里布置斥候巡弋,连一只鸟雀都飞不出去。」
蛮海从亲卫手中拿过舆图,就着天上皎洁月光,仔细看过几眼。
又从怀中拿出锦囊,仔细校对其中密令。
说道:「距此十二里范围内,还有两处大周村镇,据神京报送密信,人口稍逊于瓦武镇。
两处村镇虽距此有些距离,但与瓦武镇往来密切。
等到天亮以后,只要有人口走动,消息很容易泄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