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语气看似风趣,话里的每一个字却都夹著刀锋:
“从村上队长、加藤司令官他们那里,您应该能感觉到,我洪智有,並不是一个好斗的人。
“恰恰相反,我最喜欢做的事情,就是交朋友,散財。
“所以,在哈尔滨道上的人都叫我『洪財神”。
“试问,財神爷追著发钱,这能叫行贿吗?”
这番话,既是示好,也亮出了獠牙。
宫川义夫彻底明白了。
摆在他面前的,只有两条路。
要么,收下这箱钱,留下来和洪智有一起发財。
要么,就准备迎接雷霆手段,落得和涩谷三郎、马文栋一样的下场。
他端起茶杯,慢慢地品著,茶香在口中瀰漫,心思却是纷杂如云海。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,洪智有並不著急,他知道,鱼已经上鉤了。
他决定再加一把火。
“宫川厅长应该知道,我名下有一座金矿。
“小日山直登会长接管满铁后,金矿又回到了我的手中,由我全权负责开採和销售。
“我决定了。”
洪智有看著宫川义夫,一字一句地说道。
“为了表示我的诚意,我愿意將金矿每年產出的成品,分一成给宫川厅长。
“別的不敢保证,但我可以向您承诺,等您將来卸任返回东京之时,您和您的妻儿、父母,一定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。
“怎样?
“够朋友,够意思吧?”
一成的金矿年產出!
宫川义夫拿著茶杯的手,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。
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甚至觉得洪智有是不是疯了。
“其实,你说的对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,带著几分自嘲:
“但你完全可以想办法把我弄走,根本犯不著这么大的价钱。”
洪智有洒然一笑,“那样会很累。
“再一个,我相信眼缘。
“从第一眼见到厅长,我就知道,咱们不是敌人。
“您不是马文栋,更不是涩谷三郎,我们之间,没有那种不可调和的矛盾。
“既然如此,那为什么不能做朋友,大家坐在一起和气生財呢?
“我想,无论是陆军部派你来哈尔滨,不是专门来与我无休止地打打杀杀的吧。”
宫川义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那口气里,有卸下的防备,有做出的抉择,也有一丝如释重负。
“是啊。
“我也从来没想过要针对洪股长。
“我们这次的计划,从始至终,目標都只是那些红票。
“只是没想到,中途出了久保太郎、崔万年这两个叛徒,险些让周乙队长蒙受了不白之冤。
“这中间,固然有我领导失误的责任,我在这里向警察厅、周队长,也向洪股长你,表示诚挚的歉意。”
说著,他站起身对著洪智有,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。
洪智有赶紧站起来,扶住了他。
“厅长太客气了!
“我们中国有句古话,叫不打不相识。
“从现在起,我们就是朋友了!”
宫川义夫直起身,笑容满面,“当然,这是我的荣幸。”
说完,他俯身將那个装著黄金的皮箱盖子合上,放在了自己的脚边。
这个动作,代表著交易的达成。
洪智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,“那——您那位忠心耿耿的好兄弟,久保助理?”
宫川义夫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,眼神却冷的像冰:
“久保助理的妻子,今年春天的时候不幸去世了。
“他一直对亡妻思念甚深,常常夜不能寐。
“我想,对於一个深情的人来说,能早日去与家人团圆,或许—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洪智有心头暗笑。
果然是“情深义重”的好兄弟。
“宫川先生英明。”
他点了点头,隨即像是想起了什么,状似隨意地问道:
“对了,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教兄长。
“我与您无冤无仇,到底是哪位贵人,这么看得起我,非要置我於死地?”
宫川义夫嘆了口气,脸上露出一丝头疼的表情:“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。
“按理说,这件事我绝对不能向外透露。
“但如今你我已是朋友,如果我不说实话,恐怕我们之间的友谊很难天长地久。”
他压低了声音。
“想要你命的人,是海军省铃木晋三中將的独子,铃木一雄。
“铃木一雄目前在军令部担任参谋,他与天皇陛下的侍卫长女儿雅子小姐是同学。
“但据我所知,雅子小姐现在的心思,似乎都在你的身上,所以拒绝了铃木一雄的求爱。”
宫川义夫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。
“所以,铃木一雄就找到了我,希望我能除掉你,“並答应事成后,提拔我去海军联合舰队参谋部。
“你想想,如果铃木一雄能得到雅子小姐的青睞,就等於得到了侍卫长的支持。
“在天皇面前,海军部就能获得更多的发言权,这对於一直与陆军內斗的海军来说,是极大的便利。
“毕竟,天皇陛下大多数时候,都是通过侍卫长来传达諭令。
“娶了他的女儿,就意味著拥有了更多覲见天皇的机会。
“这,是莫大的荣耀。
“几乎是陆军、海军所有年轻军官梦寐以求的事情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