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灵认为修行者更为自由,底层修行者向往更高境界的前辈,而大道之上,永远有更高者。
由此可见,尘世间不同层次的生灵,眼中的自由都不太一样。
但在之下,一定有一条“底线”,是所有自由的基础,也是天地万灵所获得的第一份自由。
而在赫师眼中,这条底线是“活着”。
赫师认为芸芸众生自始至终都只关心一件事——
今天能活下去吗?
明天能活下去吗?
后天能活下去吗?
这天地间,有没有人为他们指出一条活路?
而在某种意义上,作为赫师七人前世的幽主,大概也是如此认为的,所以才会在最后致力于为世间开创轮回之道,好让天下有灵众生,除了今生外,皆有来世。
那么自己眼中的自在又是何物?
他又该如何回应此界芸芸众生的祈愿?
所谓的有感必应,有求必回,难道是无休止的帮扶?
季惊秋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,然后得到了答案。
赫师他们所求的,是名为“活着”的底线,无论是生还是死,只要依旧存在于世,这便是万灵所获得的第一份“自由”。
可活着,真的自由吗?
佛家说娑婆世界,是为“堪忍”,既指众生需忍受烦恼苦难的五浊世间。
我们所有人所在的世道,其实有着诸般不足,所以万灵才会面临八苦,所以世如火宅,幽海才会跌落为苦海。
但对于这天地间绝大多数的生灵而言,其实并不是吃不得苦,吃苦不怕,怕的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吃苦,又是否是白白吃苦?
用最朴素的话语来说,人生要有奔头,每一份吃苦,若都能使自己的人生朝上,苦依旧是苦,却不再只是苦,而是阶梯,通往更高处的阶梯。
世间万灵皆有所求,皆能看到前方之路,并为之前进,人心世道,焉能跌落?
这便是季惊秋心中,排列在活着之后的“大自在”。
前世今生来世,都能活的无疑问,最终指向无所执的终极目标——佛。
而在之中,所谓的神佛,扮演的角色将是冷漠的,也是热情的,祂不会轻易给予众生安平的许诺,只是静静陪伴着万灵,注视着万灵走过人生的不平处,在万灵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神启,告诉万灵希望就在前方,只要走下去。
而在万灵做好独自登临向更高处的准备前,神佛会替世人担起苦海之重。
这一刻,季惊秋此生走来的所有道路,万般感悟,皆化作了此中意。
他就地而坐,掌心托举一盏青灯。
天地众生,界海万灵,皆看到了前方突兀地亮起一盏古老沧桑的青色琉璃灯盏。
它的灯火清幽明亮,照亮了苦海深处,为众生点亮一条直通彼岸的超脱之路。
一切有灵众生,心生感应,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徐徐淌过,就像是到处都在燃起……香火!
哪怕是未曾接受过心灯种子也无所谓,自有投影落下,由一灯传至诸灯,一盏盏心灯亮起,宛如升起万道霞光,万灯皆明,照亮万古诸天!
季惊秋望着这一幕,无穷灯火倒映入他的眼中。
他希望有一天,众生心中燃起的香火,不再是祈求神灵,而是怀揣着对自己的希望。
这会是一条很漫长的路。
但无所谓,因为他已然是不朽者,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等待和守护此世走向他期待的道路。
……
……
内宇宙中,仅存的吾周猛然回头。
自从海拉主动跃入苦海,斩月剑光以身献祭,斩出了真正的超脱之剑。
除了那株似乎从来都静默无声,却存在至今的菩提树外,此地就只剩下了吾周一人。
可这一刻,吾周却听到了推门的吱呀声。
他回头望去,山巅上,那座似观非观,似庙非庙,掩藏在灰尘下不知多少个纪元的门庭,在此刻簌簌而动,无人自开。
门匾上的“烧香”二字在此刻熠熠生辉,流淌着似神性之粹然金色的玄黄功德之色。
吾周不由自主地向着门槛迈去,却在门前停步,一阵清风徐来,却将他吹得连连倒退。
那缕清风流转天地间,演绎无相生灭。
“吼——”
门后突然响起一声虎啸,让吾周神色骤变,元神飘摇欲散,心灵接近死寂!
门槛后,走出了大片阴影。
那是一只瘦虎,骨瘦嶙峋,身上满是刀伤剑痕,旧伤迭着新伤,纵横交错,布满了它的躯干与四肢,无声诉说着它从尸山血海中蹚出的生死路。
它从门槛后走出,枯朽的身躯似乎随时会散架,却散发着令天地失色的威压,周遭的空间因它的存在而扭曲,光线行至其身侧都仿佛被吞噬,变得晦暗不定。
它停下脚步,昂起那颗饱经摧残却依旧威严滔天的头颅。
眸中没有痛苦,没有疲惫,只有历经无量劫磨后沉淀下的绝对冷漠与至高威严。
吾周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瘦虎,这是季惊秋的那只观想造物?!
它居然从这座门后走了出来!
而随着胖虎与无相之风的到来,代表着季惊秋空缺的天性得到了补全。
……
斗姆的神色突然陷入恍惚中,首次得见那位的真貌。
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天地归一者,却有着与之不符的春风般的温和气度,似乎在他眼中,大道再是高远,也不如大道脚下的万灵重要。
他看向季惊秋,面露微笑,就像在说:
季道友,以一人之力强拽人心世道向上,是你胜了。
“疯子……”
斗姆元君突然醒转,下意识退后了一步,却是咬牙切齿,满腔不甘。
脚下水面渐渐出现了肉眼难见的细微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