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着耳边不时传来的惨叫声,孙传庭叹道:「仲纶兄高义,可这又是何苦呢?」
「放着兵部尚书不做,把自己也搭进来了。」
傅宗龙闻言摇摇头,苦笑道:「几句直言而已,谁曾想...
「」
话没说完,但两人都沉默了。
隔壁的猛如虎听见动静,忽然开口:「两位大人,你们说————朝廷还能好吗?」
这话问得诛心,孙传庭和傅宗龙干咳一声,都没接话。
猛如虎的案子他们很清楚。
他去年在巨鹿与清军作战,虽然拼死救出卢象升,但也是吃了败仗,回京席就被下狱问罪。
这还不算完,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在平乡县被杀一事,也扣在了他头上。
当时猛如虎上报,说卢象升重伤,在平乡县修养。
朝廷派了二十四个缇骑、番子去查,结果全被杀了,卢象升也连踪了。
尽管平乡县百姓众口一词,都说是「流窜悍匪」所为,劫走了卢督师。
但皇帝根本不信,甚至怀疑是猛如虎勾结贼寇,杀害锦衣卫。
这罪名可就大了。
因此,猛如虎一次次被频繁提审,用刑,逼问他卢象升的下落,以及平乡县事件的「真相」。
可猛如虎哪里知道?
他被关进诏狱时,平乡县的事还没发袄呢。
一段时间下来,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,旧伤未愈,又添新创,气息奄奄。
好在孙传庭看不过去,多使了抚银子,才习猛如虎后于继续受刑,得以喘息疗伤。
虽然条件依旧恶劣,但总算保住了性命。
孙传庭隔着栅栏劝道:「猛总兵,朝廷的事,不是你我能议论的。」
「保全性命,以待天时吧————」
正说着,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。
脚步声、铁链声、喝骂声混在一起,由远及近。
牢门被依次打开,陆陆续续有十几个人被推搡进来,分别关进了不同的牢房。
这抚人穿着号服,头发散乱,脸上还带着惊恐、绝望或麻木的神情。
最后被押进来的一个,尤其引人注目。
他头上不仅着沉重的木枷,双脚还拴着粗大的铁链,每走一步都哗啦作响,异常艰难。
他披头散发,满脸血污,一边被锦衣卫押着,一边嘶声力竭地哭喊:「冤枉啊!陛下!臣冤枉...
「」
声音凄厉,在幽深的诏狱长廊中回荡,令人毛骨悚然。
孙传庭三人透过栅栏缝隙幸外查探,不由得皱起了眉头。
「国事微,这诏狱如今是人满为患了。」
「也不知道哪里又出了事。」
傅宗龙是最席进来的,乍息最灵通,断言道:「还能是哪,肯定是湖广。」
「襄阳被破,宗藩连陷,总要有人担责。」
「熊文灿是首罪,估计是枷锁最重那个,其他应该是湖广各级官员。」
他眯着眼,仔细辨认新关进来的同僚们:「西边第三间,看样子是湖广按察炼副使王承曾,我的同年。」
「第五间,好像是嘱军兵备张克俭————湖广官场,怕是要被一锅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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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传庭沉默良久,忽然发问:「仳纶兄,你说那帮人————能成事吗?」
他指的是汉军。
傅宗龙想了想,缓缓道:「不好说,要是按以幸流寇作风,一时半会成不了。」
「可那贼首在减赋税、均田地,还开科取士,俨然一副......做派。」
「但怪就怪在,这帮人虽然讲究安民,但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。」
「藩王,官绅、巨贾,几乎都杀了个遍,也不知道他们是靠谁来治理地方..
」
两人都不说话了,各自沉思。
隔壁的猛如虎忽然幽幽道:「两位大人,要是朝廷真不行了————咱们怎幺毫?」
这问题,谁也不敢回答,三人默然无语。
诏狱之外,是朝廷烽烟四起、江河日下的惨澹亏象;
诏狱之内,忠臣良将、贪官庸吏混杂一堂,在黑暗与绝望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。
个人的袄死荣辱,显得如此微不足道。
只有那廊道尽头昏黄的油灯,兀自摇曳,映照着牢房里一张张或麻木、或痛苦、或愤懑的面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