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嗣昌闻言,随即把手中奏疏呈上,将自己的方略和盘托出:「陛下明鉴,贼人虽一时窃据襄阳,但弊病也随之显露。」
「贼军此次从荆州分兵,一路连克当阳、荆门等地,虽然兵锋锐利,但同样亦成孤军深入之势。」
「襄阳城池虽坚,但孤悬于西南山脉之外,后勤补给唯有走陆路,沿荆襄古道运输。」
说得兴起,杨嗣昌连忙打开手中奏折,将中间一页舆图抽了出来。
「陛下请看,这是臣根据前线军报所绘制的湖广军略图。」
「由于贼寇水师衰微,所以只能沿着山间丘陵运粮,大概就是图上这条青绿驿道。」
「微臣之策,首要在于困与断。」
「首先云集重兵于荆州,依托长江天险与水师,锁住江面,困贼于长江上游。」
「同时,以精兵出当阳、荆门,向西北延伸,扼住荆襄古道,彻底断绝襄阳贼军之后勤。」
「如此一来,数万贼军,便成无根之木,无源之水。」
「粮道一断,军心必乱,纵有坚城,亦难以久持。」
「待贼寇弹尽粮绝,臣再率一部,由随州进攻枣阳,配合水师,定能克复襄阳!」
看着眼前的舆图,朱由检面色一喜:「善,确当以此策制贼!」
「既如此,杨卿需要多少兵马,方可克复襄阳?」
杨嗣昌早有腹稿,连忙回应道:「陛下,欲毕其功于一役,非有重兵不可。」
「湖广原有熊文灿所部及各镇兵马约七万,其中可用之兵,也只有武昌的左良玉三万人。」
「剩下的需镇守荆州,不可轻动。」
「臣估算,至少需再调十一万兵马,方可在荆州、当阳、南阳等多个方向上形成绝对优势,完成对襄阳的封锁。」
「朝廷与今夏新征练饷,想必各省营兵当有补充,抽调此数,应不为难。」
听了这个数,朱由检有些吃惊,喃喃道:「这幺算,那就是十八万————」
他皱着眉头,目光不断审视着眼前的湖广军略图。
良久后,他终于下定了决心:「这样,朕再予你两万秦兵。」
杨嗣昌闻言,心中先是一惊,随即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。
皇帝所说的两万秦兵不是别的,正是孙传庭、洪承畴入卫勤王时带来的陕西精锐,也是如今京畿附近最有战斗力的部队。
当初为了将这支劲旅留在京师,崇祯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。
孙传庭多次上书劝谏,他表示秦兵的根都在陕西,要是长时间在外驻守,必会因为思想而心生怨望,从而偷偷离队,甚至加入贼寇。
但朱由检却以「东虏新退不久,需要拱卫京师」为由,硬生生把这部秦兵给扣了下来。
如今竟舍得将其交给自己?
于是杨嗣昌连忙推辞道:「陛下厚爱,臣感激涕零!」
「可那两万秦兵,乃是拱卫京畿的最后屏障,岂能轻易调离?!」
「万一......万一东虏侦知京师空虚,再度入寇,如之奈何?」
「臣虽缺兵,但却万万不敢以社稷安危为赌注!」
朱由检擡起手,止住了他的话头:「杨卿不必多虑。」
「去岁东虏入寇半载,掳掠饱足,料想其当以消化战利为主,短期内难以再犯。
「蓟辽之事,朕已全权委于洪亨九,此人知兵善战、沉毅有谋,应无大碍。」
说着,他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沉重起来:「倒是杨卿你,此去前线,务必谨慎。」
「那贼酋江瀚,起自勤王乱卒,十年间辗转流窜,竟成如此气候,其人诡诈,绝非闯、献等流寇可比。」
「你我君臣相得————朕实不愿————」
他话没说完,但其中的倚重与关切之意,已表露无遗。
杨嗣昌听了皇帝这番真情流露,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顶门,眼眶顿时湿润。
他撩袍跪倒,以头触地,声音哽咽:「陛下————陛下知遇信重之恩,臣万死难报!」
「此去当肝脑涂地,扫清妖氛,收复失地,必不负陛下重托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