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到板车前,颤着手解开一个麻袋,只见里面堆满了黄澄澄的小米,香气扑鼻。
是真的。
「这————这————」
他一时间喉咙发堵,说不出话来。
胡楷拍了拍他肩膀,催促道:「别愣着了,让你家小子出来帮忙,把粮食搬进去。」
「快些清点,咱还得去下一家。」
孙观南这才回过神,连忙朝屋里喊:「老大!老二!赶紧出来帮忙!」
两个儿子跑出来,看到板车上的粮食,也傻眼了。
还是胡楷再三催促,才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运。
在兵丁的帮助下,四石多粮食总算是被擡了进去,堆在孙家后院里,像一座小山。
孙观南看着这些失而复得的粮食,百感交集。
正当他打算称量时,胡楷却伸手拦住他:「慢着,还有一事。」
见此情形,孙观南恍然大悟,忍痛从怀里掏出了三两银子,准备递给胡楷。
「军爷辛苦,规矩我懂。」
「这点心意,您收着,买些酒水喝————」
可他话没说完,就见胡楷像被火烫了似的,猛地向后一退,手更是闪电般缩回身后。
「干什幺?!」
「光天化日,众目睽睽,你还敢陷害我不成?」
「赶紧收回去!」
这一声怒喝,把孙观南吓傻了,捧银子的手僵在半空,进也不是退也不是,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。
胡楷见他这般模样,知道他会错了意,于是白了他一眼,强调道:「谁要你的银子?!」
「我要的是借据!当初借粮的条子!」
「我得消帐!」
孙观南这才如梦初醒,原来不是索贿,而是要借粮的条子。
他不由得脸上一红,连连告罪后,开始在身上寻摸起来。
可他搜遍了全身上下,无论怎幺找,都没能找到条子。
就在他急得满头大汗之时,一旁的小儿子突然开口了:「爹,我记得您当初随手扔书房了,还说什幺一张破纸...
「7
孙观南差点没被吓死,一个箭步上前,连忙捂住小儿子的嘴。
直到这时,他才猛地想起来,当初汉军来借粮,打了条子,他只是随手接过来,看都没看就骂骂咧咧地扔一边去了。
分明就是抢,谁还真指望他们还?
于是他连忙吩咐大儿子:「快去书房找找,赶紧去!」
孙家大儿子连滚爬冲进书房,随即传来一阵翻箱倒柜之声。
孙观南一脸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几个军汉,搓着双手,不断赔笑,心里又是懊悔又是庆幸。
找了约莫小半炷香时间,大儿子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,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:「军爷,找到了。」
胡楷接过,仔细核对了一番上面的记载、画押和印鉴。
确认无误后,他才提笔,在孙观南的名字旁画了个圈,并注明「已归还,利二斗」。
他将借据小心收好,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孙观南:「孙掌柜,如今帐目两清,我等就不叨扰了。」
「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着点,别污了我等声誉。」
说完,他便带着士卒转身离去。
孙家一家人站在门口,目送他们走远,直到胡楷等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,才恍恍惚惚地回到后院。
看着院子里一堆失而复得的粮食,一家老小七八口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依旧觉得难以置信。
孙观南的老母亲颤巍巍走过去,摸着厚实的麻袋,终于「哇」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这一哭,仿佛打开了闸门,全家人都跟着掉泪,连半大的二儿子也跟着抽噎起来。
过去的三个多月,他们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,饥饿、恐惧、绝望————
现在,梦终于醒了。
接下来的几天里,类似的一幕,在襄阳城的无数家庭中不断上演。
汉军士兵扛着粮食,敲开一扇扇门,把当初借走的粮食,连本带利还回去。
有的人家拿到粮食,跪在地上连连磕头:有的抱着粮食嚎陶大哭:
还有的愣在原地,一句话说不出来,直到汉军都走了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到三月十五日,汉军在全城征借的粮食已尽数奉还。
李老歪还命人贴出了明细帐目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