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难道满朝文武,就没有一个忠直之士站出来,上书劝谏他与民休息、暂缓催征?」
「恐怕不止一人,不止一次吧?」
卢象升默然无语。
当初杨嗣昌和皇帝提出加征剿饷时,他自己也曾上书反对过。
可结果奏折却石沉大海,剿饷照征不误。
江瀚看他不接话,只是摇了摇头,叹道:「我就不相信,享国两百七十余年的大明朝,就真的找不出几个忠义正直之士!」
「可你效忠的皇帝是怎幺做的?」
「尽管反对声重重,但他还是选择听信了加饷催征的言论,选择重用了支持加饷的官员。」
「如果不是皇帝默许,这些刮骨吸髓的政策,能如此顺畅地推行天下吗?」
「真正的决策者,始终是坐在紫禁城里的朱由检。」
「卢督师,你把责任推给奸臣蒙蔽,本质上还是在为皇帝开脱。」
听了这话,卢象升面色变幻不停,江瀚的话像一把凿子,正在一点点撬开他坚守多年的信念。
沉默了半晌,他才再次开口,又换了个说法:「即便如此————也是因为朝廷积弊太深所致。」
「辽东虏患、中原流寇,处处需要钱粮,天子————天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,只能出此下策。」
「要是府库充盈,粮秣充足,何愁东虏不灭,流寇不平,百姓不安?」
「好!」
江瀚等的就是他这句话,」说了这幺多,卢督师总算是说到了点子上。」
「你说积弊太深,那咱们今天就好好论一论,所谓的积弊」,到底积的是什幺?弊又在何处?」
卢象升闻言,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。
整理一番思绪后,他才缓缓开口道:「以卢某愚见,首先是财政之弊,此为百症之首。」
「辽东虏骑自萨尔浒之后,几乎年年叩关,九边军饷因此激增数倍,已成朝廷重负;
「」
「陕西及中原流寇四起,剿抚皆需巨饷,若军饷稍停,前线官军便有哗变之虞。」
「此两项,便已吞没了近乎六七成国用。」
「其次,在于军制。」
「卫所制度崩坏已久,卢某于宣大督师时,亲见边军欠饷长达数年。」
「士兵于寒冬仅着单衣,兵器锈蚀不堪,卫所屯田多被将官侵占,能战之兵,十不存」」
「最后,在于吏治。」
「自天启年间,东林、阉党倾轧不休,非此即彼。」
「任事者往往动辄得咎,敷衍塞责者反而能明哲保身。」
「行政效率低下,政令不出京城,甚至不出衙门者,比比皆是。」
卢象升一口气说完,目光灼灼地看向江瀚。
然而令他意外的是,对面的江瀚听罢,却是点了点头,然后又摇了摇头:「没了?」
「在卢督师看来,大明的积弊,就只是这些?」
卢象升闻言一愣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这些痼疾是他十八年为官,亲眼所见,他自认为这番剖析已足够深刻,直指要害。
但看着江瀚的神情,他却有些不自信了:「莫非卢某所言,尚有遗漏?」
江瀚站起身来,背着手在厅中踱步:「卢督师所言,句句是实,但却未触及到真正根本。」
「先说财政,财政问题可以归结为朝廷税收,不外乎商税与田赋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