董二柱大笑着冲下台阶,张开双臂给了黑子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。
几年不见,当初一起在底层挣扎求生的老兄弟,如今都已独当一面,但军中那份情谊却丝毫未减。
「柱子!」
黑子也激动得眼眶发热,用力回抱,拳头在董二柱厚实的背上捶了两下,
「你狗日的,几年不见,竟然摇身一变,成了坐镇剑州的主将!」
「挺威风啊!」
寒暄过后,董二柱的目光扫过被严密看押的马科,低声道:
「路上没出岔子吧?」
「这就是马科?」
黑子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黄牙:
「放心!」
「捆得结实得很,插翅难飞!」
他同样压低声音
「不过,看样子还是有点不服气。」
「当初在广元城外,这厮发现我是内应,差点没扑上来咬我。」
「咱回去好好商量商量。」
董二柱点点头,没再多问,而是热情地招呼黑子进城,并将马科等人交由亲信严加看管。
当晚,董二柱在府衙后院设下私宴。
没有山珍海味,只有大盆的炖肉、刚烙的锅盔、两样野菜,还有几坛子烈酒。
这才是老兄弟叙旧该有的味道。
酒过三巡,几碗烈酒下肚,驱散了初春的寒意,也拉近了时光的距离。
两人从当年跟着大帅装神弄鬼的趣事,说到各自这些年的拼杀,又说到牺牲的袍泽,唏嘘不已。
酒桌上的气氛热烈而真挚。
叙旧的兴头稍歇,董二柱提起酒坛,给黑子和自己又满上一碗,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:
「黑子,大帅要求招降的信我看过了。」
「这马科你怎幺看?」
「路上打交道,摸出点门道没?」
黑子端起碗,没急着喝,眯着眼回想了一下:
「有点滑不留手的味道!」
「虽然不知道大帅为什幺笃定这姓马的可以招降,但此人的抵抗情绪的确不强。」
「不像咱们之前遇到的明军将领,动不动就自刎殉国。」
「但等我再劝降时,他又开始扯什幺忠君死节的屁话,顾左言右。」
「把这人安排到独立别院时,他受着,但却没半点感激的意思,好像理所应当。」
黑子灌了口酒,咂咂嘴,
「说他怕死吧,好像也不怕;但你说他想投降吧,嘴巴又严实得很。」
「反正.反正就是让人捉摸不透,滑不留手。」
董二柱若有所思地啃着锅盔,分析道:
「大帅让咱俩招降他,是不是太看得起咱俩的能力了?」
「我俩上阵杀敌还勉强凑合,可劝降明将这事儿还是头一遭,根本没头绪。」
「刚才你说,这人提及什幺『忠君死节』时顾左言右,会不会他自己都不信这套?」
「只是拿忠义当挡箭牌,或者说,在给自己找台阶下?」
「对咱们的怀柔不感激说明他要幺心防极重,要幺根本不在乎咱们给的那点小恩小惠?」
他看向黑子,
「你带马科在附近四处转过没?」
「他什幺反应?」
黑子摇摇头:
「路上走得急,没机会。」
「不过大帅让招降,我琢磨着,明天先带他在剑州城里转转?」
「让他看看咱治下的百姓,比那朱明治下强上百倍,说不定能打动他?」
第二天上午,黑子换上一身利落的便服,来到关押马科的小院。
院落在城西北角,守卫森严,但好在环境清幽。
「马兄弟,昨晚睡得可算安稳?」
黑子推开房门,语气比在广元时缓和不少,
「大帅有令,让我等好生款待将军。」
「最近天气不错,我带将军在剑州四处转转,散散心?」
屋内的马科狐疑看着黑子,猜不透对方葫芦里卖的什幺药。
散散心?
难不成要砍他脑袋?看架势也不像啊。
他不动声色地拱拱手,语气平淡:
「方将军客气了。」
「阶下之囚,多活一天算一天罢了。」
黑子看着他疏离的样子,也不在意,于是带着马科和几名贴身护卫,走出了院落。
剑州经过知州李兴怀和同知吴熙一段时间的治理,已经从水患中恢复了不少。
城内虽然谈不上上繁华,但处处秩序井然。
街道清扫得干干净净,商铺也大多开门营业。
官府开设的平价粮店外,百姓们排着长队,脸上不见菜色。
茶馆里飘出说书人的声音,夹杂着茶客的喝彩.
黑子刻意放慢脚步,指着街景,语气带着自豪:
「马兄弟你看,自从大帅占了川北,就开始大肆提拔能臣干吏,肃清朱明遗毒。」
「主官谨守政策,轻徭薄赋,鼓励农桑。」
「虽比不得太平年月,但百姓总算有条活路,不必日日担惊受怕,易子而食了。」
听着黑子的介绍,马科的目光扫过城内的街道、店铺、行人,脸上确实掠过一丝惊讶,但也仅此而已。
他点点头,语气依旧平淡:
「嗯,你等治军理民,确有过人之处。」
虽然是赞叹,但听起来更像是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。
走到城外一处粥棚,一行人见到排队的老人和孩子时,黑子趁机解释道:
「前些日子,川北发了大水,剑州灾民数以万计。」
「大帅有令,凡老弱妇孺,每日两粥,直到今年秋收为止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