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等王承恩说完,巨大的屈辱和愤慨就重新涌上了朱由检的心头。
「列祖列宗在上……不肖子孙朱由检……愧对你们啊!!」
他猛地推开御医,挣扎着坐起,捶胸顿足,嚎啕大哭。
那涕泪横流的模样,全无半点帝王威仪。
整个干清宫内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朱由检撕心裂肺的哭喊声。
宫女和太监们纷纷停下乐脚步,瞪大了眼睛,看着皇帝失态的模样。
「张贼!高贼!」
「朕与尔等不共戴天!!」
哭到极致,崇祯猛地推开一旁搀扶的王承恩,踉跄着扑向身后墙上悬挂的宝剑,「呛啷」一声抽出利刃!
「逆贼!一群逆贼!」
「安敢如此!安敢如此辱我朱家祖宗!!」
崇祯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,震得殿宇嗡嗡作响。
他双目赤红,如同疯魔,竟对着空气挥舞起了手上的宝剑:
「杀!朕要杀光你们!挫骨扬灰!!」
剑光霍霍,像是在劈砍着无形的敌人,状若癫狂。
王承恩和一众宫人吓得魂飞魄散,跪在地上瑟瑟发抖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发泄了许久,崇祯才力竭停下。
他拄着剑,胸膛剧烈起伏:
「传旨!辍朝三日,撤乐减膳!」
「朕要素服避殿!」
「备驾!」
「朕要立刻去太庙,向列祖列宗告罪!」
……
凤阳陷落、皇陵被焚、流贼称帝的惊天噩耗,很快在京师传开,炸响了整个北京城。
整个京师瞬间议论纷纷,人心惶惶。
凤阳是什幺地方,那可是太祖爷的龙兴之地,是大明朝的根脉所在!
祖陵被焚,这可比丢失几个城池严重多了,明摆着是挖了大明朝的命根子。
这是「龙脉断绝」、「天命已失」的亡国凶兆啊!
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朝野间飞速蔓延,官员们虽然嘴上不敢说些什幺,但灰败的脸色早已说明一切。
市井里,各式各样地议论声更是充斥着茶楼酒肆:
「出大事了!皇家祖坟都被刨了,天怕是要塌了!」
「我听说贼首都在皇陵上插旗称帝了,叫什幺古元真龙皇帝来着。」
「这算什幺,还有个贼子甚至直接改元建号,称兴武元年了!」
「嘶——官军都是纸糊的?湖广几万人马守不住一个小小中都?」
「哼,还不是朝中衮衮诸公尸位素餐,剿抚不定,误国误民!」
「此言差矣,我听说是皇帝把大军调去了四川,所以才给了流寇可乘之机」
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。
有人痛骂流寇凶悍灭绝人性,有人指责首辅阁臣无能误国;
更有人将矛头隐晦地指向深宫,若非天子德行有亏,祖宗何以遭此奇耻大辱?
坊间的传言愈演愈烈,而朝堂之上,更是沦为了一片战场。
党争,这项明末官场上的顽疾,在此时此刻非但没有收敛,反而更变本加厉地爆发出来。
「臣弹劾兵部尚书张凤翼!」
「张部堂剿匪无方,调度失当,致使中都重地无重兵把守,罪不容诛!」
「一派胡言!」
「分明是地方官员玩忽职守!凤阳巡抚杨一鹏首当其罪!」
「内阁辅臣督师不力,难辞其咎!温首辅,你还有何话说?!」
「尔等言官,只会空谈误国!当初是谁力主调川兵入陕?致使中都空虚?!」
金銮殿上,往日衣冠楚楚的大臣们如同市井泼妇,唾沫横飞,互相指责,推诿责任。
激烈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屋顶,各种弹劾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御前。
可一片争吵声中,却没有几个人能提出半点切实可行的善后方案。
整个大明的中枢,彻底瘫痪在无休止的内耗当中。
就在这朝堂互相攻讦的混乱时刻,首辅温体仁终于站了出来。
「列位同僚!值此国难当头,社稷危殆之际,争吵攻讦,于事何补?!」
他痛心疾首地环视一周,将众人,尤其是那些激愤的言官和倒霉的兵部尚书张凤翼尽收眼底。
「凤阳之祸,实乃本朝开国未有的奇耻大辱!」
「本阁身为首揆,未能洞察先机,亦有失察之责,自当向陛下请罪!」
温体仁先以退为进,姿态放得很低,但他随即话锋一转,又开始甩起了锅:
「但,祸根究竟何在?!」
「我认为,不在庙堂中枢,而在地方大员颟顸无能,玩忽职守!」
他猛地指向那份来自宿州的塘报,如同手握铁证:
「诸公明鉴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