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时代,农村几乎都有重男轻女的习俗。
每逢灾荒,女孩总是最先被牺牲掉,或被卖予他人,或直接断粮饿死。
男孩的生存机率稍大些,他们或流浪乞讨,或被人收养为奴仆劳役,但同样也好不到哪儿去。
围观的士卒们看着这些孩子,眼神复杂。
他们中许多人也曾有子嗣,或者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苦过来的。
此刻看到这些瘦小的身影,不少将士像见到了早已逝去的亲人,感触颇多。
冯承宣带着孩子们穿过人群,并让他们在院中站定。
紧接着,礼官唱喝一声,示意第一个孩子入内。
冯承宣点点头,牵起排头一个约七八岁、看起来相对镇定的男孩,走进了肃穆的祠堂。
那孩子被满堂文武和肃穆的氛围吓得小脸发白,身体微微发抖,强忍着没哭出声来。
他本是一良家子,家境尚可,虽然并非什幺大富大贵之家,但父母也供他读过小半年蒙学,识得几个字。
奈何天降横祸,兵灾水灾接踵而至,家园被毁,双亲罹难。
他一路逃难到成都,本想等官府发粮救济,却不幸被城里的乞丐头子控制,每日遭受打骂,被迫行乞讨饭。
他不敢反抗,只因为见过太多反抗者的悲惨下场。
轻则打断手脚、毒哑嗓子,重则砍断四肢,塞进坛坛罐罐里供人参观猎奇……
直到汉王大军破城,城里的大乞丐们被统统肃清,罪大恶极的被斩首示众,罪轻的被发配去做苦役,他才得以重见天日。
江瀚将他招到近前,放缓了语气,温声问道:
「孩子,过来。」
「你叫什幺名字?家中遭了何事,怎会沦落至此?」
那孩子听到这温和的语气,紧张的情绪稍稍放缓。
他努力站直身体,抱拳作揖,口齿清晰地回道:
「回大王话,小子姓范,名乐安,刚满八岁。」
「家父取『仁者乐山,智者乐水,君子安乐』之意。」
「家中……家中本在郫县一带,去岁遭了兵灾,又逢水祸,父母不幸亡故。」
「小子一路逃难至成都,不幸被城中恶人所掳,幸得大王天兵破城,方才解脱。」
范乐安言语间虽然带童音,却条理清晰,遣词造句也能看出一丝受过启蒙教育的痕迹。
江瀚听罢,眼中掠过一丝赞赏:
「没想到你竟还读过书,难得。」
「今天叫你们来,是有一桩好事交代。」
「我麾下有许多将士,为国捐躯,战死沙场,但却膝下无子,香火难继。」
「今天特意找你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来,就是想让你们继承他们的姓氏,为他们传递香火。」
「如果你点头同意,以后每月官府会按时发放抚恤银米,生活不愁。」
「除此之外,本王还会送你们入学读书,也可以习练武艺。」
「将来学有所成,通过考试后,可入朝为官,也可子承父业,上阵杀敌,光耀门楣。」
「如果不是读书习武的材料,等你们成年后,本王也会分给你们田产房屋,回去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农户,从此安居乐业。」
「你……可愿意?」
范乐安听完,一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还有这等好事?
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连忙用力点头,声音颤抖:
「愿意!小子愿意!」
「谢大王天恩!」
江瀚欣慰地点点头,将刚刚写好的「徐云山」的牌位,郑重地递到范乐安手中。
他看着范乐安,沉声道:
「好!从今天起,这便是你父亲的牌位了,切记好生保管,不可有遗失损坏!」
「从今往后,你便改姓徐,名叫徐乐安。」
「四时八节,香火祭祀,不可懈怠,让你爹在九泉之下,也能享后人血食。」
「你可记清楚了?」
徐乐安双手颤抖着,将那块沉甸甸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,重重地点头:
「小子记住了!绝不敢忘!」
江瀚见状,随即示意一旁的礼官上前,将早已准备好的三炷清香和一迭黄纸递给徐乐安。
江瀚指着祠堂正中央刚刚摆好的牌位,对徐乐安吩咐道:
「去吧,给你爹上香、烧纸,行三跪九叩大礼。」
徐乐安再次郑重地点点头,接过线香和黄纸,在礼官的指引下,走到香案前。
他先是认真地将黄纸点燃,看着纸钱在盆中化为灰烬;
随后,他点燃线香,双手高举过顶,对着「徐云山」的牌位,缓缓跪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