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芝凤发现,许多营帐旁都搭起了简易的棚子,里面点著油灯或松明子,映照出一群群士兵的身影。
令他感到惊奇的是,这么多人聚在一起,並没有想像中的喧譁吵闹,反而却传来了一阵阵略显生硬读书声!
郑芝凤大感好奇,不由得放慢脚步,凑近一个较大的棚子朝里望去。
只见棚內坐著约二十来个士兵,每人头上都扎著红巾,手里拿著一本薄薄的册子。
一个掌令站在最前方,同样手拿著册子,一字一句的念诵著上面的內容。
掌令大声领读,而下面的士兵则跟著一字一顿地念。
哨官见郑芝凤感兴趣,便开口解释道:
“这是晚饭后的常例,也是大王定下的规矩,叫识字扫盲。”
“扫盲?”郑芝凤对这个词感到陌生。
“是啊,”
哨官语气中带著一丝自豪,
“咱们军中,特別是新补入的弟兄,十有八九原先都是苦出身,別说写字,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。”
“大王说,光知道打仗衝杀还不行,要儘可能的多识字,这样才听得懂道理。”
“军中有硬性规定,每天晚饭后,只要不行军打仗,都要有识字的掌令、老兵教大伙认字读书“他们手上的册子,就是大王亲自编订的《新军条例及掌令训导纲要》”
郑芝凤屏息静气,仔细看著眼前的景象,
略显昏暗的灯光下,这群面色黑,满脸风霜的士兵,正目不转晴地盯著手上的册子,並跟著前头的的掌令,逐字逐句地朗读著上面的內容。
时不时还有人举起手,扬了扬手上的册子,提出自己的疑问。
虽然都是些简单词句,以及一些日常用字,但前面的掌令还是会耐心地一一解释。
偶尔有人读错了,还会引起一阵鬨笑,然后又红著脸,在掌令的纠正下重读。
看著这一幕,郑芝凤只觉得心头有点发堵,不由得轻轻嘆了口气。
他回想起自家的水师队伍,那帮水兵们平日閒暇时,不是在赌钱吃酒,便是想著去哪寻欢作乐。
军中爭强斗狼是常事,而军纪则主要靠兄弟义气,宗族关係,以及严厉体罚来维持。
不管是大哥郑芝龙还是他郑芝凤,郑家从上到下,从没觉得有什么问题。
在他们看来,只要能打仗就行了,其他时间还管这么多干嘛呢。
相比之下,汉王军中这股浓厚的识字风气,以及严明的纪律,都让郑芝凤感到十分嚮往。
他摇摇头,不再多看,便让哨官继续引路。
很快,一行人来到了中军大帐外,通稟过后,郑芝凤等人被请了进去。
帐內灯火通明,一位年轻的將领正站在舆图前。
他头戴网巾束髮,穿著一身靛蓝色的布箭袖袍,腰束牛皮革带,脚上蹬著一双黑布靴。
虽然衣著简单,却显得乾净利落,英气逼人。
郑芝凤眼前一亮,立刻上前拱手笑道:
“这位想必就是李定国李游击吧?”
“果然是英雄出少年!”
“在下郑芝凤,冒味来访,打扰將军了!”
说著,他习惯性地使了个眼色,让身后隨从捧上礼物。
李定国转过身,拱手还礼,语气镇定:
“郑先生客气了。”
他看了一眼礼物,立刻摇头拒绝,
“先生厚意,在下心领了。”
“但军中有严令,不得私收財务,还请先生不要让我难做。”
郑芝凤再次碰壁,心下苦笑,只得摆摆手,让隨从收回礼物。
李定国也不废话,立刻切入了正题:
“郑先生的来意,邵总镇已经说明。”
“不知道先生想怎么观摩?如果不嫌弃,可以隨在下一起行动。”
郑芝凤连忙摆手:
“不敢叻扰將军处理军务。”
“在下是想—能否深入到下面士卒之中,与他们同吃同住,切实体验一番贵军的生活?”
李定国闻言,明显愣了一下,脸上露出异之色。
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郑芝凤华贵的衣著,迟疑道:
“这—郑先生,我军三日后便要拔营起寨,偷渡乌江,夜袭敌营。”
“此行不仅艰苦,而且风险极大,对前线士卒而言,生死往往只在瞬息之间。”
“先生確定要去前线队伍?”
郑芝凤听他这么一说,非但不惧,反而更加兴奋起来。
他拍著胸脯,夸下海口:
“李游击放心,不就是渡江夜袭嘛?”
“不瞒你说,海上疾风骤雨、跳帮近身肉搏的日子我也没过少经歷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