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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是打福建海边来的,家里是跑船的。”

“我和几个家里的兄弟,从小就在海上漂,见过不少风浪,也去过不少地方。”

“东边的日本国、朝鲜国,南边的吕宋、暹罗,都去过—"”

“如今久在陆地上,还有点想家了。”

“你们是不知道,那大海,嘿,真是无边无际;

“有时候蓝得晃眼,平静得像镜子;有时候发起怒来,浪头比山还高——"

他正说得起劲,黑暗中,一个带著陕北口音的声音好奇地打断了他:

“海?”

“海是个啥东西?无边无际?”

“咱只见过黄河发大水,那水势就够嚇人了,还能有比黄河还大的水?”

郑芝凤闻言一愣,他突然意识到,这些生在西北的士兵,可能从来没见过海。

他想了想,试图解释道:

“海嘛,就是·就是一个特別大特別大的湖。"

“大到你看不到对岸,全是水,和天都连到一起了。”

“看不到对岸的大湖?”

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喃喃道“那得有多少水啊—要是能引到咱们陕北去,那十里八乡的旱地就都有救了!”

“我爹当年就是为了和邻村爭水,被打破了头,没钱看大夫,没熬过去—”

那声音渐渐低沉下去,带著一丝硬咽。

立刻有人接话道:

“要是有那么多水,咱陕西三边也不至於旱成那样。”

郑芝凤苦笑一声,隨即开口解释道:

“弟兄们,这海水是咸的,又苦又涩,不能喝,也不能用来浇地。”

“啊?咸的?不能灌地?”

先前那陕北兵的声音充满了失望和不解,

“那这老大老大的水,除了能行船,还有啥用?不能吃不能浇地的——"

郑芝凤一时语塞,他发现自己很难跟这群来自西北的边军,解释海洋的战略价值、贸易利益。

於是他话锋一转,隨即反问道:

“光说我了,还不知道各位兄弟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又是怎么来到军中的?”

这下打开了话匣子。

那个带著陕北方言的老兵率先开口,声音粗:

“哪有什么名字,家里爹娘都叫我栓子。”

“早年家里还有几亩薄田,后来年年闹灾,朝廷的赋税却一分不少。”

“当兵当了这么些年,一点粮餉见著,还得靠家里接济———”

“直到后来跟著大王造反起事,咱才算过上了好日子,餉银足额,时不时还能闻到点油腥。”

“前些日子,大王还给咱们这帮老兄弟分了地,发了婆姨!”

“老子折腾了几宿,婆姨差点没下得了床—”

旁边一个声音笑骂道:

“王老栓,你狗日的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。”

“大王让你娶婆姨是传宗接代的,你他娘的別把人家搞坏了!”

帐內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低笑声,充满了粗獷的行伍气息。

王老栓也不恼,嘿嘿笑道:

“咋了?羡慕啊?”

“等你们这群新兵蛋子立了功,大王也一样给你们发婆姨!”

“要我说,你们这帮民兵才是命好,大王打进来就给你们分了地,不用像咱这样在战场上捨命衝杀..”

王老栓话还没说完,一个操著四川口音的年轻士兵连忙打断了他:

“说啥狗屁呢。”

“咱们虽然分了地,但也不是啥白眼狼。”

“我爹娘就让我来从军,说是要报答大王的恩情。”

“等著吧,训练了这么久,三天之后老子一定把明军的靛眼子给捅穿——.”

郑芝凤躺在床上,静静地听著这帮士卒的聊天,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

他从这些朴素甚至粗俗的对话中,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隔阁。

他见过海外世界的广阔与富庶,可这些士兵的世界曾经只有飢饿、租税和绝望。

同样都是曾经的大明子民,一家本是海盗,一家本是流寇,都是那帮官绅老爷们最看不起的反贼。

可这帮流寇,已经逐渐转形成了新的政权,而他郑家虽然得了官身,可始终还是得不到朝廷的信任。

就这样,在断断续续的夜话中,帐內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变成了此起彼伏的鼾声。

郑芝凤也在这片陌生的环境里,怀著复杂的心思,慢慢进入了梦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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