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!咱们辛辛苦苦替他卖命,转战几千里,到头来连口饱饭都吃不上!”
“这饷今天必须发!不然咱们就自己动手,讨个公道!”
可令王允成意想不到的是,他这次卖力的表演,响应者却寥寥无几。
他本想故技重施,试图以兵变逼迫邓玘就范。
可他预想中一呼百应的局面,却并未出现。
周围的士兵大多都在冷眼旁观,任凭他口若悬河,说得天乱坠,却始终无动于衷。
甚至不少人已经面露不善,悄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。
王允成见状愣住了,这百试百灵的一招怎么突然不管用了?
道理其实很简单。
这次营中之所以能有点钱粮,完全是留下的这些士兵们,顶寒风秋霜,钻进秦岭的深山老林里辛苦一个多月,用药材和皮毛换来的。
这是大家用血汗挣来的共同财产,意义非凡。
而王允成这帮人,当初在最困难的时候抛弃大伙跑了,如今见到有好处,又想回来占便宜,空口白牙就要分走一份,这岂能让人心服?
谁又会支持他们?
王允成见煽动无效,老脸顿时挂不住了。
他也不装了,索性撕破脸皮,抽出腰刀对着身后的旧部门嚷道:
“弟兄们!抄家伙!”
“既然他姓邓的不仁,就别怪咱们不义!”
“他不给,咱们就自己拿回来!”
此话一出,王允成身后的数百名兵匪立刻亮出兵器,鼓噪着就要动手上前抢掠。
邓玘见状大惊,立刻招来副将准备迎战。
可还没等邓玘下令,围观的士兵们就已经自发地行动了起来!
他们抄起刀枪棍棒,怒吼着:“保护粮饷,赶走土匪!”的口号,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王允成一伙。
虽然大家以前是同袍,但既然你们已经上山当了匪寇,那自然就是两路人。
更别提这些饷银是自己辛苦挣来的,岂能让他人插手?
场面瞬间失控,陷入了混战当中。
虽然王允成带来的也是老兵,但毕竟人数处于劣势,而且在道义上就天然站不住脚。
而邓玘营中士兵们则同仇敌忾,聚起来保卫自己的劳动成果。
混乱中,一根不知道从哪儿飞来的哨棒,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允成的头上。
这当头一棒打得他顿时血流如注,惨叫一声,险些栽倒在地。
身边的旧部们拼命护着他,一路且战且退。
邓玘营中的士兵们不依不饶,提着手上的家伙事,拼命地追打这帮兵匪,将他们打得是抱头鼠窜,只能狼狈地逃出了营地。
邓玘的副将卢涛见状,立刻请示道:
“总兵,是否派人追击?”
“此獠不除,后患无穷啊!”
邓玘望着王允成等人逃窜的背影,犹豫了片刻,最终还是摆了摆手。
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不忍:
“罢了……既然第一时间没把这厮围住,那就算了吧。”
“如今天寒地冻的,秦岭更是大雪封山,我看他们也活不过这个冬天。”
“毕竟……毕竟都是四川出来的老兄弟,本来剩得人就不多了,何必再自相残杀,平白污了双手。”
或许是念及七年来战死、逃亡的无数弟兄,邓玘还是没有下达追杀的命令。
然而,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,正是这点“妇人之仁”,险些为他招来了灭顶之灾。
……
王允成等人被一通好打,狼狈不堪地逃回了照壁山下。
可他非但没有反思自身过错,反而将一切屈辱和失败都归咎在了邓玘头上。
王允成捂着额头上两寸见长的口子,面目狰狞,恨得咬牙切齿。
必须找回场子!
于是他找来副手,吩咐道:
“去!”
“带着银子,去汉中府告官!”
面前的副手闻言一愣,还以为自己听错了:
“告官?”
“头儿,你是不是气糊涂了?”
“咱们现在可是山匪,官府正要抓咱们呢,去找谁告官?”
“即便找到了汉中知府,他能信咱们这帮草寇的一面之词?!”
王允成气得踹了他一脚,怒骂道:
“蠢货!”
“你没听说巡按御史要来汉中的消息?”
“那可是个要紧的职位,你带上银子,想办法找到御史所在,告他邓玘一马!”
“就说他邓玘利用职权,大肆在汉中府做私盐买卖,牟取暴利养军!”
“还要告他……告他勾结四川贼寇,图谋不轨!”
“请御史为咱们主持公道,铲除国贼!”
听了这话,那副手恍然大悟,连连点头称是。
自家头儿这泼脏水的本事,真是越来越登峰造极了。
什么“勾结四川匪寇”这类的诛心之言都能编出来,想必那邓玘肯定招架不住。
他不敢怠慢,立刻带上了山寨里抢来的百两银子,快马加鞭赶往了汉中府。
王允成的本意,只是想攀上巡按御史这根高枝,借助御史出一口恶气罢了。
为此,他不惜把事情往最大、最坏的方向闹,什么罪名骇人就往邓玘头上扣。
他太了解自家老长官的性格弱点了,只要巡按御史一到,重压之下,邓玘必然方寸大乱,百口莫辩。
可他做梦也没想到,就是这么句信口胡诌的谎言,将会彻底葬送了他的性命。
很快,王允成的副手便赶到了汉中府。
可一番走访下,他却没发现巡按御史的身影。
经过多方打听,耗费不少银钱后,他才从知府衙门的书吏口中套出了消息:
御史一行人还在陈仓道上的武休关附近,预计还要几天才能抵达汉中。
得了消息,那副手急忙返回照壁山禀报此事。
王允成闻言,当机立断:
“走!咱们去路上等他,必须第一个见到御史!”
于是他立刻点起人马,急匆匆赶往褒城附近,堵在了陈仓道出口。
三天后,王允成派出的探哨,终于发现了巡按御史侯宇寰的仪仗队伍。
王允成立刻命手下做好准备,在官道中央上演了一出“拦轿喊冤”的戏码。
侯宇寰的仪仗正行进间,突然发现前方路中间,跪倒了一片衣衫褴褛、样貌凄惨的汉子。
为首一人额头带伤,跪在路中央磕头如捣蒜,高声哭喊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