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他们在乡间也算略有田产、家资充盈,但也算不上什幺大富大贵之辈,自然不肯承担他人的赋税。
为了转嫁压力,这些里长们便开始花样百出的对下勒索。
在获鹿县三元里,里长贺朗便规定,凡是来缴纳赋税的农户,除了正项和火耗银之外,必须额外再交一笔「跑腿钱」。
对此,他甚至还美其名日:催促、登记、汇总、解送等工作,都需要上上下下交接打点,所以收些利息也无可厚非。
如果有农户不肯交这笔跑腿费,贺朗便故意拖延,不给他登记上票,或者登记了却压着不上报。
农户们拿不到官府盖印的完税凭证,便是欠饷,随时可能被衙役锁拿问罪。
许多百姓为了早日了解这桩祸事,只能咬牙东拼西凑,甚至不惜借那月息五分的印子钱,也要将这笔钱交上。
说起来,这跑腿费也就三五十文,或许在老爷们眼中根本不值一提,但却是压垮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可这还不算完,征饷的最后一道盘剥环节,早就在县衙的户房等着了。
在缴完税银后,百姓们还需要在此开具「税银实收凭证」,才算走完了整套流程。
闷热的户房里,充斥着算盘声和嘈杂声。
具体经手造册登记、核验银钱的,都是些地位不高却手握实权的胥吏。
他们常年盘踞于此,熟悉各种规章漏洞,更是盘剥的行家里手。
农户徐开田,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,着好不容易借来的银子,战战兢兢地来将其投入银柜。
他名下仅有十亩薄田,按照朝廷算法,正饷加火耗,应缴一钱一分多银子。
但当他拿到吏员递出来的单子,却发现上面竟要他缴一钱四分!
「差差爷,这数目,是不是算错了?」
「小的只有十亩地—」
看着手里的凭单,徐开田鼓起勇气,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。
那负责清点银柜的更员头也不擡,冷哼道:
「错什幺?」
「剿饷清册乃按户房存档编制,白纸黑字,岂能有错?」
「每亩正饷九厘,火耗三成,还有册费两文!」
「你有十亩地,册费便是二十文,折银一分,合计不正好是一钱四分?」
徐开田懵了,「册费?啥是册费?」
吏员见他纠缠不清,不耐烦地挥了挥手:
「造册难道不用笔墨纸张?不用人力核算?」
「这钱难道要县太爷替你出?」
「要缴就快缴,不缴就滚,别耽误后面的人!」
「爷丑话说在前头,要是你对清册有疑问,想重新核对的话,那耗时可就长了,而且还得另缴一笔核对费!」
徐开田还想争辩,那吏员干脆把单子一收,丢下一句:
「下一个!」
便不再理他。
徐开田在县衙外徘徊了三天,求告无门。
眼看期限将至,他最终只能含着泪,把家里养的下蛋母鸡给卖了,才堪堪凑足了多出来的三分银子。
但户房的背吏却不依不饶,又找他要所谓的「代劳费、加急费」等杂项。
徐开田前后多花了近二钱银子,才换回一张轻飘飘的完税凭证。
而他名下那十亩地,一年风调雨顺,刨去种子、耕牛、正税,所得也不过一两多银子。
如今各地都在闹灾,地里减产严重,这些额外的盘剥,几乎夺走了他大半年的收成。
在剿饷摊派的各个府县,像徐开田这样被故意刁难、拖延,最终不得不多缴数倍「正赋杂税」才得以脱身的农户,比比皆是。
有更倒霉的,被拖上两三个月后倾家荡产,只能卖儿卖女。
与此同时,为了迎合上意,进一步搜刮民财,户部尚书程国祥又想了个法子。
他在奏疏中引经据典,以唐代曾收取「间架税」为例,建议向城镇居民开征「房屋门面税」。
而朱由检自然是从善如流,又来了个「暂借民间房租一年。」
经户部商讨后,由朝廷下发通知,规定不论大户小户,一律按临街门面,每间征税银一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