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观澜见状便愈发温和地说道:「沈员外理应知道扬州一地的根本在于稳定,在于每年如数解缴盐漕巨额课税,在于商路畅通百姓安定。本地几家大族纵有过错,然而薛同知这般疾风骤雨,非但难除积弊,反而会摧毁当下勉强维持运转的根基!」
「运使大人。」
沈秉文擡眸,目光第一次显得有些锐利:「按照您的意思,这扬州官绅诸多不法之举,就该视而不见任其毒瘤滋生?就拿大人最关切的盐政来说,有人擅改盐引数量,侵吞的又何止万两?有人垄断盐市,逼得多少中小盐商倾家荡产?大人对这些事难道真的一无所知?」
许观澜的脸色微微一沉,眼神也变得阴鸷:「沈员外,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说。本官执掌盐务,稽查不法自有章程法度,任何指控都需要实打实的证据。」
「证据……」
沈秉文忽地笑了笑,这笑容里隐隐带着一丝讽刺,「不知大人需要怎样的证据,是指广泰号仓库里那莫名出现的近百袋私盐?或许对于大人来说,这个证据来得确实及时。」
许观澜眼神如刀,沈秉文坦然迎着他的注视。
现在双方离撕破脸就差一步之遥,许观澜将威胁摆在明面上,沈秉文则以罕见的强硬姿态进行还击。
简而言之,他知道自家仓库里的那些私盐是怎幺来的,想用这件事逼迫沈家站在薛淮的对立面,他绝对不会答应。
许观澜冷笑一声,语气彻底冷硬起来:「本官敬你们沈家曾为乡梓做过不少实事,故而亲自来此与你剖析利害,希望你悬崖勒马迷途知返!只要你放下芥蒂,并且劝说薛同知搁置那些细枝末节,以盐政安靖为第一要务,本官可保你们沈家安稳勿忧,在认窝大会上给你行些方便亦无不可,若不然……」
厢房内陷入一片死寂。
窗棂透进来的光线斜打在沈秉文的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隐于阴影之中。
他沉默许久,仿佛在消化许观澜这番恩威并施、胡萝卜加大棒的宣告。
终于他缓缓擡起头,脸上浮现超乎寻常的平静,没有直接回应许观澜的最后通牒,反而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:「运使大人,您可知为何薛同知一到扬州,便冒着天大的干系肃清积弊,甚至不惜以身犯险?」
许观澜微微一怔,随即冷笑:「他不过是年少气盛急于立功,或是为其父当年未完之事找个交代?否则还能为何?」
沈秉文难掩失望地摇头,目光变得深远而沉重:「小人不这样认为。」
「那本官便要听听阁下有何高论。」
「运使大人,您笑薛同知年少气盛急于立功,又字字句句不离大局安稳,小人不禁想问一句,什幺才是扬州乃至大燕的根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