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想不明白,也无暇去多想,因为医所已不堪重负。
药材和物资倒是不缺,府衙从一开始就按照薛淮的指令,优先供应杨家集医所,此外沈青鸾每隔几天就会让广泰号的伙计送来医所需要的物资。
人手也还充足,宝应县派了胥吏和乡勇在这里帮忙,齐青石带来的二十名高手更能震慑一切宵小,问题在于经验丰富的郎中没那幺多,这几天已经有两名郎中先后感染赤目瘟,虽然没有性命危险,但委实无法继续坚持救治病人。
徐知微只能默默忍受病症的侵袭。
她越来越感到头痛欲裂,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攒刺,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胸腔深处剧痛,喉咙里弥漫着血腥气。
视线开始模糊,看字迹和针孔都需要费力地聚焦,曾经行云流水般的施针,如今带着一丝细微的颤抖。
她让春棠用浸透冰片露的湿巾不断擦拭她的额头和手腕,以缓解那难耐的燥热和疹子的不适,再按时服用剂量加重的清瘟败毒饮,尽管喝下去会让胃里翻江倒海。
她甚至拒绝回到那间相对安静的厢房休息,只在处理完一批紧急病患的间隙,在重症区角落一张简陋的矮凳上,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片刻。
春棠和秋蕙只能一左一右守着她,用扇子为她扇去些许闷热,秋蕙更是不断哀求道:「姑娘,求你了,歇一歇吧————」
徐知微不语,忽地开始一阵剧烈的咳嗽,她弓起身子用手帕死死捂住嘴,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。
春棠慌忙为她拍背,眼泪簌簌而下:「姑娘你怎幺了!」
咳声渐歇,徐知微摊开手帕,雪白的丝绢上,赫然几点刺目的猩红!
春棠和秋蕙瞬间脸色煞白,如遭雷击。
徐知微却只是看了一眼那抹猩红,而后轻轻叹了一口气,又令人诧异地笑了笑。
两个丫鬟这一刻不敢说话,只是无声泪流地看着徐知微。
「我死不了,别害怕。」
徐知微当然知道自己的情况,只要安心静养不需要太久便能痊愈,问题在于现在的局势根本容不得她那样做,医所每天都会出现很多新病人,就连冯老一把年纪都在勉力坚持,她又怎能临阵退缩?
她望着两个眼泪涟涟的丫鬟,勉强微笑道:「还有病人等着我施针,你们扶我起来,听话。」
两人对视一眼,感受到徐知微不容置疑的决心,只能伸手将她扶起来。
徐知微刚刚站定,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如同滔天巨浪,毫无预兆地猛烈袭来,她的视野瞬间被浓重的黑暗吞噬,耳中尖锐的嗡鸣声盖过外界的一切动静,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抛入无底的深渊,身体失去所有的支撑。
「姑娘!」
她似乎听到春棠和秋蕙撕心裂肺的尖叫,声音却遥远得如同隔世。
指尖触碰到的滚烫皮肤触感,成为她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的感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