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显穆立刻将信夺过来,展开信件,其上文字不似杨荣往日飘逸,略显无力虚浮,一看就是病重时写就,甚至在某些微末初,李显穆好似还看到了些血迹和凌乱。
「守正公,见字如面。
荣此番病重,已然无回天之力,年达古稀,生死皆是小事,并不畏惧、遗憾。
只是思及如今天下局势,有些肺腑之言,欲要道于君听。
自永乐初年相遇以来,荣便知,君之才十倍于荣,心学又同荣所思颇为契合,于是三十年来,你我守望相助,以至今日。
如今朝中形势,比之宣德时,胜五倍;比之永乐时,胜十倍,内阁之重,有前朝相府之形。
然而。
然而司礼监来势汹汹,王振有狼子野心,却有弥勒之相,太皇太后虽训斥,却并未真正看透其人,孙太后则倚仗他制衡前朝,皇帝对其有敬畏之形。
前路漫漫,实在艰难啊,望守正公一力担之,内阁三十年之功,皆在君之一身了。
其余诸事,公乃天纵,荣不多言,相信公必有所依。
相识三十年,荣之幸也,愿大明康宁万岁。」
文字不多,却将一个忧心国事的形象跃然纸上。
杨荣临终前对大明抱有万分的期待,认为什幺都难不住李显穆,唯一所担心的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。
内阁大权独揽,从制度上、权力上,内阁都站在了统率文官集团的顶点,唯一所遗漏的就是内廷,唯一控制不住的就是司礼监,甚至内阁受到司礼监的制约。
若是司礼监当真和内阁对抗,不给内阁批红,那内阁的旨意就颁布不下去。
这是司礼监掌印弄权的基础,这是大明制度赋予他的权力。
李显穆缓缓捏紧了权力,深吸一口气缓解了一下心中糟糕的情绪,「辅圣。」
李辅圣自李显穆身后走去,肃然道:「父亲。」
「你挑两个人,代替为父去为你伯父吊唁。」
「是。」
接命后,李辅圣便转身出了正堂,其余人也纷纷离开正堂,独留下李显穆一人,走到堂下,眺望着冬日高挂的皓月。
月光照在墙角尚未融化的晶莹雪上,透着清冷的光,白的耀眼。
李显穆也少见的觉得有些冷。
杨荣竟然就这样病逝了。
杨士奇和杨溥也都七十岁了,怕是也没几年可活,若非先帝朱瞻基任命为顾命大臣,怕是二人早就选择致仕。
李显穆突然又想到了师兄王艮,同样年纪很大了,怕是也就在这几年,就撑不住了。
到那时,和他同时代的大员,几乎就要消失个干干净净,唯有他一人还在。
纵然是李显穆,也不禁感到一股孤寂。
下一瞬,他便摇摇头,将这些情绪都甩出去,他会永远站在这里,直到生命的尽头。
只要大明还需要他!
……
翌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