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进说道:“谢杨部长去吧,我可不敢抢功。”
这是他的实话。
其实他本来想今晚请客吃饭后,给邱大勇塞点钱,让邱大勇给知青们分一分。
既然杨胜仗给安排了好处,那他暂时不出钱了。
生米恩斗米仇是一方面,他不想过于暴露自己财富情况是另一方面。
今晚这么一顿大餐已经够惊人了!
搬运工宿舍是日据时期的老仓库改建,墙缝里露出来的钢筋有的还刻着鬼子文呢。
三间改建的宿舍相邻,条件还行,旁边有公厕,冬天晚上上厕所会好受不少。
钱进举着手电引路,找到房间打开门,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很刺耳却让搬家的青年们听的大感悦耳。
这可不是临时住处了!
他们终于有了稳定的落脚地。
供销总社怎么说也是条件好,不管门窗的玻璃都铮明瓦亮。
打开灯,里面灯泡亮度很好,全是统一的上下铺铁管床,另外房间根据床位配备了橱柜。
每间房里有炉子,墙根整整齐齐码着蜂窝煤。
邱大勇见此喜笑颜开:“怎么也没想到,哪天咱们烧上公家的煤了。”
宿舍有管理员,是个老头。
他指着床上的军绿色被褥说:“这是劳保科仓库清出来的被褥,不属于个人,你们要搬走或者怎么着,得给单位退回来。”
“每张床配一把暖瓶,每个床位配一个搪瓷脸盆和一个搪瓷缸子,每月每床位一块肥皂——我看你们是大小伙子为主,可得保持好卫生。”
“我每天都要查宿舍,别弄的臭烘烘呀。”
邱大勇说道:“绝对不会。”
老头宣讲了纪律,招招手带他们去领劳保用品。
这待遇超出钱进想象。
他以为就是提供个宿舍和床铺而已,没想到单位是按照床位来配置劳保用品的。
难怪杨胜仗安排这些宿舍的时候要狠狠心、咬咬牙呢。
领了脸盆、水壶、搪瓷缸和肥皂回来,一群男青年选了床位上去跟烙饼似的翻腾。
绰号叫耗子的青年抱着新领的搪瓷盆傻笑,盆底印着的红双喜在灯光下格外喜庆。
钱进开玩笑:“放下吧,这是红双喜盆子不是你盖着红喜盖头的媳妇儿。”
“媳妇儿我还不稀罕呢。”耗子使劲搓了搓枕头,躺在上面叹气,“荞麦皮的,绝对是荞麦皮的,我闻着那股子麦香味了。”
钳子突然跳下床,从破旅行袋里掏出包东西——油纸裹着些虾皮。
“前天给人搬渔获还来的。”他抓了一把撒在炉子盖上,“有点潮了,腥味挺大,等烘干了当零嘴。”
邱大勇还是个文化人。
他从手提包里拿出毛笔和墨水,在报纸上写了一句‘此心安处是吾乡’贴在门口。
隔壁一间宿舍开了灯,有人扯着嗓子喊:“草泥马的什么东西啊?折腾什么呢?家里死人了吗!”
“大半夜不睡觉,老子给你们举报到保卫科去,我看你们是不是搞什么违法犯罪活动!”
本来兴高采烈的青年们顿时表情难看。
奈何他们不占理。
时间上已经十点钟了,搬运工们累了一天确实这个点都休息了。
这样他们被人骂了却无可奈何,特别是这些宿舍还是人家杨部长好心好意调给他们的。
所以他们即使占理也不能跟人去吵架更不可能打架,否则岂不是给杨部长惹麻烦?
邱大勇闷哼一声,冲一行兄弟挤眉弄眼:“看来咱邻居是属炸药的。”
钱进说道:“你们等着我,我去会会他们。”
确实是他们搬家闹腾不对在前。
可是张开嘴就这么骂人却也过分了。
邱大勇要拦住他,钱进直截了当的说:“你们加入甲港大队是要好好干活的,不是来受气的。”
“咱不欺负人,更不能让人给欺负了!”
他找人问过了,这片宿舍住的都是搬运工。
搬运工是粗人,打交道的方式就是拳头。
不管占理不占理不能软,一旦软了以后就算占理也得受欺负!
所以他直接去隔壁敲门:“刚才是哪位同志骂娘?来,开开门好好说说。”
搬运工多数是暴脾气。
隔壁也是大宿舍,‘哗啦’一下子门被拉开,有个汉子上来伸手给钱进一拳。
这是超出钱进预料的事情。
他怎么没想到对方不沟通直接就开打。
还好张爱军一看到他去敲门就陪伴在旁边,对方出拳快可大军哥反应更快,他抬脚飞踹。
大汉往前探身出拳,等于是主动凑上来挨了一脚,惨叫一声被踹的倒飞出去。
屋子里灯绳‘咔’一声被拉动,灯光闪亮,好几条大汉从床上跳下来。
跟随在后的邱大勇招呼一声,参与搬家的三十多号青年呼啦啦堵住了门。
有个大汉走上来阴沉着脸说:“哎哟,人真多啊,这是哪个部分的?”
钱进说道:“甲港大队的,我是大队长钱进。”
另外有汉子闻言笑:“原来是甲港大队啊,就是那个昨天被老杨削了一半的甲港大队?”
钱进说道:“对,就是这个甲港大队,有一半人进行犯罪行为被我这个大队长给办了的甲港大队!”
“各位同志,你们最好手脚干净,否则实不相瞒我最擅长抓违法犯罪了,你们一旦被我抓了,我一定送你们去保卫科!”
这话是软肋。
有人当即打了个寒颤。
供销总社基层单位,有一个算一个怎么可能完全干净?
一听钱进是大队长,宿舍里几个汉子已经弱了气势。
住单位宿舍的都是最底层的搬运工,很多是某公社某生产队运气好被供销总社招工入城的农民。
像是城里户口的搬运工一般回家住,不会住到宿舍里。
钱进想起胡顺子曾经说过的一句话,‘港口是个吃人的地方’。
事实上正是如此。
搬运工们认地位认拳头,他们素质不高,一味的恭谦忍让不会让他们认为你心善,只会认为你软弱。
所以钱进脸色很阴沉、语气很严厉:“我们搬家吵到你们了,我们可以道歉。”
“但你们给这个机会了吗?没给吧?上来就骂我们家里死了人吧?”
“你们还真猜对了,我父亲前两个月刚去世,你们是真会说话,专门往我伤口里捅刀子!”
一个大汉披上衣服低声说:“钱大队,他不是有意的……”
钱进摆手打断他的话:“先别说是谁,我先问问各位,搬家特别是我们现在团队搬家能做到无声无息吗?”
“你们有意见可以告诉杨部长,因为是他今天批的条子让我们搬家,条子在这里,自己看。”
钱进将通知摁在当前汉子的胸口上。
这汉子抽了抽鼻子嘀咕说:“又不关我的事。”
说完便上床盖被子去准备睡觉了。
钱进目光冰冷的扫视其他人,说道:“张口就骂娘,开门就打人,真是好大的威风。”
打人的汉子蹲在地上不说话。
钱进指了指他说道:“我不管你哪个大队的,我告诉你,我盯死你了,你最好手脚一直干干净净,否则等着去保卫科吧!”
汉子有些慌张,站起来说:“钱大队,我不知道是你啊……”
“所以如果是别人就得开门挨你一顿揍?”钱进冷笑。
汉子哼哧两声,想道歉又拉不下脸来,也直接回到床位掀起被褥睡觉了。
另一个汉子拉了灯绳。
房间恢复黑暗。
张爱军不乐意了,有话可以好好说,结果直接关灯拒绝交涉?
这么横吗?
他要去开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