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农举起军绿色水壶摇了摇,脸上连表情都懒得露:“这个?够干啥?我娃撒泡尿都比这个多。”
李长林忍不住呵斥道:“你这老同志怎么跟领导……”
钱进摆摆手:“老同志不知道我们要去干嘛,他不了解所以不理解,这很正常。”
“等北梨山下出来了水,那时候他就知道日子没那么难了。”
另一个叫朱大民的干部试探的问:“领导,我们这石头山下面真能出水啊?”
钱进说道:“能出水,还是大水呢。”
众人步行进山刚走没多远,就看到几个瘦小的身影正吃力地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上爬。
那是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,个个晒得黝黑,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,每人手里都提着一个或大或小的水桶、瓦罐。
他们看到一行人,有些怯生生地停下脚步。
“娃儿们,这是去哪打水?”张成南和颜悦色的问道。
孩童们不说话,还把水桶瓦罐往身后藏。
李长林尴尬的解释:“他们、他们怕……”
“怕我们抢他们的水?”张成南哑然失笑。
李长林再度解释:“不是,是怕你们知道他们在哪里打水的,现在山里头哪里有个小水坑,哪里有个石头滴答水,都成秘密了。”
几个大人笑了起来,笑的很无奈,很酸涩。
钱进蹲下身,从兜里摸出,一人分一块,随口问道:“怎么不上学呢?放假了?”
烟是成年人的社交工具,是儿童的社交工具。
一个稍大点的男孩抹了把脸上的汗,喘着气回答:“嗯,学校放假了,老师让我们回家帮着家里找水……”
另一个男孩说:“老师说抗旱要紧,等、等有水了再开学……”
这是当下常事。
在农村地区上学还不是那么要紧的事,麦收有麦假,秋收有秋假。
很多家庭里,孩子也是劳动力,农忙的时候就要紧着地里的活先干活再上学。
如今全市掀起了抗旱热潮,农村小学初中几乎都放假了,让学生们回家帮助家里抗旱。
张成南看着孩子们干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眼神,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。
他站起身,对随行秘书低声说:“记下来,回去立刻协调,给这几个孩子所在的村子优先增加送水频次!孩子和老人,饮水必须优先保障!”
李长林想说什么,朱大民拽住他摇摇头。
钱进没问他们怎么了。
说实话。
这一路的经历让他的心都麻木了起来,大脑也跟着麻木。
勘探队的负责人叫张建设,李长林进山后吹响哨声,远处有同样的哨声呼应。
他们赶过去,嘴里叼着哨子的张建设看到指挥部领导立刻迎了上来,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:
“张指挥,钱指挥,这边请。”
他没有过多寒暄,直接引路:“我们发现的几个关键点都在前面,路不太好走,大家小心。”
一行人跟着张建设,沿着勘探队员踩出的小径,在怪石嶙峋、灌木丛生的山间艰难穿行。
烈日当空,山间竟然没有一丝风,空气闷热得如同蒸笼。
汗水很快浸透了所有人的衣衫。
“这里!”张建设在一块巨大的岩石旁停下,他指着岩石下方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洞口说,“这是k1溶洞的主入口之一。”
“我们初步探明,这个洞很深,里面空间很大!”
钱进伸手在附近石头上抹了一把。
有干枯的东西簌簌落下。
李长林认了出来:“是苔藓,不过已经干透了。”
钱进说道:“地下的水汽上不了,它们活不了,不过这证明地下确实有水,而且相当丰富,以前正常天气里,水汽能翻涌上来,能支持这些苔藓活下来。”
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大功率手电筒,一道强光射入洞内。
张建设当场慕了:“呵,这手电厉害。”
钱进随手塞给他:“外国货,送你了,这东西是充电用你的,你们户外工作确实需要这种工具,以后我让供销社给你们调拨几部。”
张建设顿时感激连连。
这领导,太敞亮了。
钱进和张成南凑近洞口,一股带着异常清凉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,与洞外灼热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,让人精神一振!
“您二位感受一下这空气湿度!”张建设兴奋地说,“里面的湿度,外面根本没法比,根据我们调查得知这洞里温度常年只有十几度!”
他率先弯腰钻进洞口,钱进和张成南紧随其后。
洞内光线昏暗,越走越是狭窄。
张建设介绍:“以前这地方落下了很多碎石头,当地有小孩钻进来也不敢往里进,其实这里面别有洞天。”
碎石头被清理干净,人弯着腰小心点还能走的进去。
钱进其实不太想往里走了。
空间太压抑了。
而且他总是忍不住想,要是山洞里再有石头塌陷,那他们可就完蛋了。
但往里走了几十米后情况大为好转,山洞逐渐变得空间开阔,而且因为一直是往下走,所以湿度越来越大,气温越来越低。
不经意间,强光手电光柱扫过前方,顿时有人惊叹一声:“我草!”
巨大的钟乳石从洞顶垂下,形态各异,石笋从地面拔地而起,与钟乳石遥相呼应。
洞壁湿漉漉的,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深色苔藓,亮光照过,显出一股叫人心情一样的墨绿色。
看到这股墨绿色,钱进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。
确实是苔藓,而且是鲜活苔藓。
他看着眼前的墨绿色,想到了不久前在安果县麦田里看到的蚜虫群的墨绿色。
差不多的颜色,一个让人恶心,一个让人兴奋。
前面有人发出欢呼声。
声音在洞穴里回荡,显得腔调里的兴奋之情更清晰。
钱进听出是李长林的声音,喊道:“别离开队伍,要注意安全!”
李长林在前方开心的说:“快来看啊,领导,有河流!”
他们赶过去一起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