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进笑道:“所有大队、该送水去的大队,都不会被卡水了!”
马从风急忙喊:“快快快,组织一下,组织咱社员热烈欢迎钱指挥屈尊来到咱这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哇……”
钱进赶紧拦住他:“行了行了,大热天的你们开什么玩笑?”
他想了想又说:“不过你们是应该组织社员来一趟,起码每家每户得来一个。”
马从风一拍大腿说:“对嘛,我就说怎么也得欢迎钱指挥来咱大队……”
“不是,听我说完。”钱进无奈,“是让他们来卸粮食。”
他对马从力说:“我不是把你们大队的干野菜带走了吗?当时说好了一斤兑五斤的换粮食,现在粮食送到了。”
说着他利索的翻身上车,将盖在车斗上的篷布给拉开了。
上面是一个个麻袋。
麻袋里鼓鼓囊囊,全是粮食!
当然。
全是粗粮。
有玉米面,有豆面,有小米,有其他诸如糙米高粱米黑米红米等等,反正全是粗粮。
大队干部们呆住了。
马从力跟着翻身上车,比得知钱进要来驻村还激动。
他难以置信的指着麻袋叫道:“你还来真的啊!”
钱进笑道:“这有什么真的假的?我钱进是市抗旱指挥部的副指挥员,一口唾沫一个钉子,咱说的话就是指挥部的命令,哪能作假啊?”
“快,把粮食卸下去吧,大热天的不能再晒了,越晒越干越没法吃!”
他费劲的拖起一个麻袋推给马从力。
马从力试了试重量,沉重的手感让他欣喜若狂:“哥几个等啥呢?卸货啊!”
马从风翘着脚尖扒着车斗挡板往里看,满脸惊喜:“哈,还真是给俺大队的粮食?”
钱进说道:“一比五,跟干野菜是一比五的换。”
后面一个干部急迫的问道:“还能换吗?其实俺大队各家各户还有一些晒好的野菜呢!”
野菜没什么能量,吃到肚子里顶多是充个饥而已,哪能比的上粮食?
另外关键是比例!
一比五啊!
一斤干野菜换五斤干粮!
大队干部们是搜肠刮肚也搜不出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条件。
钱进笑道:“能换,换就行了,换了全给我送去指挥所让那些城里的领导知道咱农民过的是啥日子。”
“还不光是指挥所呢,还有市里的指挥部,也得让指挥部那些领导干部尝尝农民的苦头!”
马从力吼道:“好啊!”
马从风急忙往外跑,着急忙慌去通知下马坡的社员来换粮食。
社员们得知可以领粮食,而且并非是之前宣传的救济粮,是前两天马从力收走的干野菜当真换了粮食到来,他们比大队干部们还要高兴。
奔走相告。
蜂拥而至。
粮食全被卸了下来。
壮劳力们两两一组,说着笑着把麻袋给抬到了大队部办公室旁边的库房里。
会计解开了一个个的麻袋。
看着那黄澄澄的棒子面、红褐色的高粱米、金灿灿的小米粒和各种颜色的大米,别说普通社员了,就是几个大队干部喉咙都忍不住滚动了一下。
干旱以来,别说小米大米,就是那高粱米都多久没见过了!
会计是个老头,戴着一顶老军帽和一副两条腿都断了然后用线缠起来的老镜,他伸手进大米和小米里,抚摸着滑溜溜的米粒,忍不住抹眼睛:
“政府还挂念着咱这些穷苦人啊,政府不光不叫咱饿着,还给咱送来好东西!”
他往左右说:“这小米好啊,小米养人,老四你娘不是总胃疼吗?她吃不了粗粮,等你家里领回去小米,给她熬点小米汤喝,喝了就不疼了……”
一个壮劳力重重点头:“哎,九叔,我记得呢。”
马从力忍不住搂住钱进肩膀表示亲热。
马从风给他拽开了:“钱指挥人家爱干净,穿的是的确良,你呢?你埋汰一身油灰,身上那骚味扔羊圈里去,能把母羊都给引过来……”
众人哈哈大笑。
这话没什么好笑的。
主要是开心,高兴。
马从力更开心、更高兴,他一个劲的感谢钱进。
钱进摆摆手:“谢什么?赶紧分下去吧,快吃午饭了,今天怎么也得让家家户户都吃顿饱饭。再说,吃饱了才有力气抗旱。”
当初收野菜的时候,便是会计登记的重量,所以也是他来算账发粮食。
领了粮食的社员们开开心心往回走。
孩子们蹦蹦跳跳跟着嚷嚷:“回家煮大米饭喝喽……”
之后的艳阳照耀下,下马坡那一座座破败的土坯房里,罕见地飘出了淡淡的粮食香味。
钱进一拍手:“还有个东西忘记了,是我们泰山路人民流动食堂支援咱们大队的。”
他去驾驶室搬下来大箱子。
里面是咸菜。
油乎乎的咸菜。
大旱之年,咸菜是好菜,带油水的咸菜能比得上金银一样珍贵!
一家一户没多少,只有一小袋,差不多是一斤左右的重量。
这是稀罕物也是金贵东西。
已经领完了粮食的生产大队社员们汇聚过来,再次轰动。
马从风捻了一块油亮的咸菜塞进嘴里,露出笑容:“香啊!太香了!”
“这咸菜这么香,肯定是用了芝麻香油,那得用多少芝麻香油啊?”有妇女震惊了。
“大米饭、香油拌咸菜,过年也就这么个水平了。”社员心怒放。
今天的下马坡老百姓格外高兴,这顿午饭让他们吃出了浓浓的幸福感。
实实在在的棒子面粥或小米粥、糙米粥,再一人放上几根油乎乎的咸菜丝。
这滋味!
对饿久了的社员们来说,绝对是人间美味。
孩子们捧着碗,小口小口珍惜地喝着粥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满足笑容。
马从力心里过意不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