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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实在汉子。

他知道钱进是故意吃亏用粮食换不值钱的干野菜,人家是同情他们大队日子过的苦,带来了救命粮呢!

那么,自己这穷家破业的,拿什么招待人家?

他猛地想起什么,叫上家里两个半大小子,抄起铁锹和破脸盆就冲向了大队后面那条基本上已经干涸的河床。

“钱指挥,您坐着,俺们去给您弄点‘野味’!”马从力丢下一句话就跑了。

钱进不明所以。

他跟马从风聊下马坡的旱情。

这是正事,现在他已经正式驻村了,那么他就得给正事,得帮社员们想办法抗旱。

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,天气越发炎热,马从力才带着一身泥水兴冲冲地回来。

他手里端着的破脸盆里,有小半盆正在扭动挣扎的小泥鳅!

钱进看到后立马站了起来:“哪里还有泥鳅啊!”

有泥鳅就有水!

马从风知道他想到了什么,解释说:“钱指挥,俺大队后头有条河,这个月干的差不多了。”

“你上次来不是看到有些人家水缸里有些泥汤子吗?就是从那河里一些泥水坑里舀出来的东西。”

“但是它已经没水了,这两天最后的泥坑也已经晒干了,啥也没有了……”

马从力则解释说:“我是在河床最深、最阴凉的一处洼地里,挖开了表面泥壳,在下面找出来了这些泥鳅。”

“泥鳅这个东西俺乡下人了解啊,它们是水里头最耐旱的物件,只要地里头还有湿泥,它们就能活下来。”

“我寻思俺大队没啥能招待你的,就领着俺俩小子去挖点泥鳅给你过过瘾,好歹算是个荤的。”

钱进问道:“河里有泥鳅,老百姓怎么不去挖泥鳅吃?”

马从力笑了:“费劲啊,跟你说实话,俺家里仨爷们去挖出这些泥鳅来,还不够俺爷仨费的力气,要不是为了招待你,我才不带他俩去费力气呢。”

“费力气就得浪费粮食,刚才我家二小子一直嚷嚷肚子饿的疼。”

“再说了,泥鳅这东西吃油水,没有油水没有酒去腥,哼哼,那你吃吧,一吃一个腥的咽不下去……”

马从力的婆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褂子,立刻在院里的土灶上忙活起来。

灶是简易的土坯灶,烧着捡来的枯枝。

她先舀了点珍贵的净水,把泥鳅养着吐泥,然后去找会计说了一声。

会计骑上自行车出门,回来满脸红光:“食品站最后一块豆腐了,叫我下手快给抢了过来……”

马从力高兴的说:“太好了,泥鳅钻豆腐,馋死老师傅!”

“今天中午钱指挥你别嫌俺大队穷,俺大队就用泥鳅钻豆腐来招待你了!”

钱进欣然:“好啊,正好我还带了酒,咱多少喝点,鼓足干劲与旱灾干到底!”

几个大队干部轰然响应。

马从力的婆娘点起灶火,把家里的存油全倒入锅里开始翻炒葱姜片,又把会计送来的老豆腐切成块放进锅里,再把吐净了泥的泥鳅倒进去,加上调料盖上锅盖开始炖。

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,映着妇女专注的脸。

随着水温慢慢升高,锅里的泥鳅受不了热,纷纷往相对凉快的豆腐块里钻,把豆腐钻碎了。

这就是当地有名的“泥鳅钻豆腐”。

很快,一盆热气腾腾、汤色奶白的“泥鳅钻豆腐”端上了桌。

桌上只有这一道“硬菜”,配着一盘小葱拌豆腐、几碗拌野菜和切开的咸菜疙瘩,另外钱进带来的咸菜也上桌成了一道主菜——好歹里面油水足。

钱进把酒拿出来。

马从风等人互相传阅:“好啊,瓶装酒。”

“西凤酒?这是名酒,咱是好口福,喝上名酒了。”

“跟着钱指挥沾光,叫钱指挥破费了……”

酒水倒入茶杯。

大家抿一抿,脸上全是幸福的表情。

钱进夹起一块钻了泥鳅的豆腐,吹了吹热气,送进嘴里。

豆腐的豆香混合着泥鳅的鲜甜,虽然带着点淡淡的土腥味,但在这种环境下,已是难得的美味。

他吃得津津有味,连连点头:“好、鲜!老马,我嫂子这手艺真不赖!”

看着钱进吃得香,马从力和几个作陪的干部脸上都露出了憨厚满足的笑容,仿佛是自己吃到了山珍海味。

庄户人家就这样。

自己受苦受穷没关系,来了客人特别是贵客,只要能把人家款代周到,他们心里就高兴的很。

吃着饭,钱进详细询问了先前挖泥鳅的那个洼地。

他还是觉得这地方大有作为。

下马坡生产大队要抗旱,最好是本地能出水。

如果河道能临时打井,一旦出水,他这工作成果便出来了。

马从力仔细咀嚼着一口咸菜,把情况细致的告诉钱进。

钱进一听那里是河床最低洼处,曾经是河流最深处,如今虽然表面干了,但往下挖一米多还能见到湿泥,甚至能渗出一点点浑浊的泥水。

钱进的心思活络了。

他放下筷子问道:“马队长,以前没有打井队到你们河床上来打井试试?”

马从风抢着说:“来过,但检查后说是没法打井,说是河道什么条件不好,不具备打井条件,打不了几米深井道就得塌陷。”

钱进想了想,说道:“那试了吗?”

马从风摊开手:“柴油那么金贵,钻头那么金贵,怎么试?”

钱进一挥手:“好,先吃饭、先吃饭。”

一桌菜被拾掇的干干净净。

这些大队干部都是壮劳力,一个个肚子里没什么油水,好些日子没吃过饱饭,现在肚皮就跟饭桶似的,这点东西不够装的。

马从力媳妇煮了一锅玉米面粥,大家刮着盘子底下的盐水,又一人喝了一大碗热粥。

喝的满头大汗。

最后摸着肚子一个劲的喊‘舒服’。

钱进放下筷子立马说:“走,带我去河道上看看。”

下马坡大队后的河流挺小的,即使是风调雨顺的年头也没有大水,河道最宽的地方也就两米宽,在海滨市这个历史上不缺水的地方来说,属于小河。

如今河道已经干涸,有些高处跟农田似的开始龟裂。

只有低洼处还能看出点湿润痕迹。

马从力则带钱进去了河床最洼地。

这里跟翻地一样,整个被翻遍了,翻出来的湿土经过一个晌午的暴晒,业已干涸。

难怪老百姓没饭吃也不来挖泥鳅,马从力之前是挖进去半米多深,有些地方得有一米深,才挖出来那么小半盆的瘦泥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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