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就大为不妙了。
从报告能看出来,他们以技术垄断为基础进行的漫天要价战术失败了。
己方的生产线被对方安排专业人才已经进行了解剖式研究。
他们的底牌已经被对方用最直接、最专业、也最冷酷的方式看到了。
这一点让最精于计算的财务副总监大吃一惊,当场面无人色。
他说出了一句话:“我们的对手根本不是来谈判的,他们是来对我们进行精确打击的!”
施密特严肃的看向钱进问道:“这些资料,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?”
钱进平静的说道:“我可以用我的祖国来发誓,我并不清楚内情。”
“我只是谈判组的组长,并不是整个生产线引进工作的整体负责人,有人给我们相关资料,我们对这些资料进行研讨,能用的就会使用。”
“具体这份资料背后所需要的那些资料是哪里来的?我没有资格知道。”
施密特有些愤怒的说道:“你们太卑鄙了……”
钱进听到这话更愤怒:“施密特先生,请考虑清楚有些话的后果,你再来说出它们,否则它们一旦说出口,后果很严重!”
“如果我们真的卑鄙,就不会跟你们仔细探讨合作协议,而是拿着相关资料卖给你们的竞争对手,我想那样收益会更大,不是吗?”
“施密特先生,我们是带着非常大的诚意来到你们巴斯夫的,而我们的诚意之前甚至都没有换到你们应当有的诚意!”
“但那没关系,先生,我们是来谈合作的,我们不是来找面子的。”
“即使你们没有按照国际商务礼仪来对待我们,我们还是愿意跟你们合作,因为我们知道巴斯夫是国际化工巨头,我们需要将你们一些先进的设备、技术和理念引入我们国家,向我们的化工同行进行展示。”
“我们希望能让我国更多的化工厂认识到你们的优秀,希望能够让更多的工厂引进你们的设备和技术,然后在国内形成巴斯夫化工生态环境,让我们能够更好的合作……”
听着翻译员急速的翻译,感受着钱进激动的情绪,施密特赶紧摆手:“抱歉,钱先生,真是太抱歉了,我为我刚才的失礼进行道歉,我希望您能感受到我诚挚的歉意。”
“你们没有做错任何事,你们做的很好,我很感激你们选择我们巴斯夫,也很感谢你们能够谅解我们在商务礼仪上犯下的错误。”
“但希望各位能够相信我,在商务接待工作中,我们并非有意慢待你们,而是相关人员犯了错误,他们的工作出现了纰漏,我方已经对有关人员进行了惩戒。”
钱进激动的态度没什么。
可他话里的内容让施密特很重视。
“引进贵方的设备和技术展示给我国化工同行……”
“希望在国内形成巴斯夫化工生态环境……”
这些话是钱进在激动情绪下说出来的,像是不顾后果吐露真心话。
如果钱进这边真想这么做,那对巴斯夫来说太重要了,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在一个十亿人口国家里的市场上攻城略地。
十亿人口要吃饭。
吃饭就得种地,种地就需要尿素、化肥、各种农药,而这恰好都是巴斯夫方面的特长。
另外十亿人口除了吃饭还需要各种化工产品,同样,这也是巴斯夫方面的专长!
施密特与格鲁伯等人互换了眼色,急忙说:“钱先生,我想今天你们也累了,不如我们今天的谈判会议暂时结束?”
“是这要的,我方给你们换了下榻之地,你们下午好好休息,晚上我方为你们准备了接风晚宴……”
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殷勤过于现实,他又徒劳的补充了一句:
“本来前天你们下了飞机,我们就应该安排接风晚宴,但考虑到贵方路途疲惫,加上还有倒时差的需要,所以我方决定将解放晚宴改到今晚。”
钱进笑纳了他们的安排。
因为他确实想跟巴斯夫搞好关系。
巴斯夫的产品——不管是技术还是设备又或者化工商品,他们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贵。
但贵不是人家的问题,是自家汇率不足的问题。
谈判组的住宿酒店转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,路德维希港希尔顿酒店,其中给钱进安排的房间是总统套房。
带会议室的那种。
能看出来这次巴斯夫方面是下血本了。
能体现出这方面的还有当晚的招待晚宴。
巴斯夫总裁竟然都出面了!
要知道这条生产线并不是巴斯夫现在对外进行技术输出的王牌产品,它的价值不高,正常来说不会惊动总裁这个级别的领导。
但估计是施密特把钱进的话告知了总裁,另外巴斯夫方面也有对中方市场进行深耕细作的计划,所以这次晚宴规格很高,来的领导也多。
这让钱进摇头。
要不说世界是个草台班子。
难道巴斯夫方面之前没有意识到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吗?
说他们有意识吧,那他们之前就不该慢待自己一方。
说他们没有意识吧,那怎么又把规格给提起来了?
这不是矛盾吗!
还是王振邦一语中的:“他们重视咱们国内市场但看不上咱海滨化肥厂,如果是相关部委领导带队你看看,巴斯夫方面给的招待规格一定很高!”
钱进一想,确实是这个道理。
自己毕竟是一个地市单位的负责人,对于巴斯夫这种超级企业来说,屁都不算!
晚宴进行到深夜十一点半结束,一行人醉醺醺的返程。
酒店十二层走廊里,厚重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,一行人歪歪扭扭又悄无声息的回到各自房间。
钱进刚躺下,套房的仿洛可可式木雕门被轻轻敲响。
他又只好去打开房门。
门口站着一位典型的日耳曼美女。
只见女郎身姿高挑,金色的长发松散地盘在脑后,几缕碎发风情地垂落在修长的颈边。
她的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职业妆容,身上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女士收腰小西服套装,里面是半透明的真丝米白色衬衫,并且胸口处解开了一粒纽扣,露出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。
门外走廊处的灯光照出了她曼妙的曲线,走廊尽头打开的窗户送来了她身上的香水味。
这是个熟人。
酒会上刚刚见过。
伊丽莎白·冯·克莱斯特,总裁办公室的高级助理秘书。
此时这位高级秘书手上端着一个银托盘,上面放着一个盖着天鹅绒布的不明物体,以及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醒酒器,里面是上好的干邑白兰地。
“晚上好,钱先生。”伊丽莎白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羞涩和倾慕,英语口音清晰圆润——对方知道钱进英文说的很好。
“施密特先生认为我们的合作明天就可以取得里程碑式突破,您和您的同仁都精疲力尽了,便特意让我送来一点小小的慰劳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