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迹沉默不语。
张拙见他这副模样,轻轻叹息一声:「陈迹啊史书只会记载结局,不会记载正义。」
陈迹摇摇头:「大人,我并非为了正义,固原之事牺牲半数百姓也谈不上正义,我只是不喜欢出卖谁。」
张拙看似玩笑的说道:「若有人给你开出很高的价码,你出卖我的时候可千万别犹豫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码,你若能将我卖个天价,我会很高兴的。」
「张大人,」陈迹岔开话题:「按理说,固原之事本该被捂下来了,今日之事由何而起?」
张拙思索道:「今日也是事发突然,固原一名小吏随着商队悄悄进京,在午门外擂起登闻鼓,声称胡钧羡与司礼监共谋,害死他一家十七口人。」
陈迹皱眉:「不对劲。」
「当然不对劲,」张拙笑了笑:「登闻鼓附近有羽林军守着,哪是百姓想敲就敲的?这登闻鼓可十四年没响过了,我都以为它不会响了呢。」
陈迹问道:「陛下的人?」
张拙却没那幺笃定:「得查查今日值守登闻鼓的羽林军是谁才知道……但我猜,做此事的人不会留下这幺明显的破绽。陈迹,你觉得今日谁是输家?」
陈迹想了想:「胡家?胡家丢了半壁固原。」
张拙笑着说道:「徐、陈、齐,三位阁老惦记固原商路,吴秀惦记扳倒内相,陛下成全了胡钧羡这个忠臣,收买了对方的人心。胡家是输家吗?不是,今日揭开此事,朝中稍微聪明点的都知道太子已成弃子,往后谁还愿意追随他?终究还是成全了福王。」
此时,两人终于出了午门。
张拙站在午门外转头看向陈迹:「这便是陛下的厉害之处了,今日在场之人,没有输家,全是赢家。两位输家,一位太子一位内相,一个连宫门都进不去,一个却在景泰陵回不来。你很难说这到底是阳谋,还是阴谋……当然,那位毒相是不是输家,现在下结论还是太早了。」
陈迹好奇道:「固原的副总兵和参军有人选了吗?王先生?」
张拙摇摇头:「看徐、齐、陈三家能给什幺价码了,谁给的价码高,谁拿走这两个职位,取固原商路。」
陈迹低声道:「二桃杀三士。」
从洛城开始,除刘家、除藩王、除漕帮,一石三鸟。
到了固原,除天策军,埋冯先生这枚刀子等待图穷匕见。
再到京城,宁帝先使太子形同虚设、朋党尽散。又削权内相,使内廷平衡。再使胡钧羡重新修行,收买其人心。最后,设下二桃杀三士,引三家内斗。
陈迹轻声道:「原来这就是京城,原来这就是帝王心术。」
入京第一天,便被帝王心术上了别开生面的一课。
张拙亦唏嘘道:「如此帝王,若心系天下则是百姓幸事,可如果……」
他没有继续说下去。
张拙拍了拍陈迹肩膀,劝慰道:「别灰心,陛下没有给你右司卫的官职是好事,这才说明你进了陛下的眼。一是在羽林军当个小旗官,不必那幺早卷入政治是非,免得你惨遭飞来横祸,可以安心修行;二是不让你成为太子一系,说不定未来还会重用。」
陈迹疑惑:「张大人既然清楚知道太子失势,为何先前还帮我在御前仗义执言?」
张拙神秘一笑,意味深长道:「我早知陛下不会给你右司卫,但我得让阁老们知道你是我的人啊。这样一来,有人动你便要先思量思量,要不要得罪未来的内阁首辅。」
陈迹感慨:「张大人乃真狂士。」
狂得没边了。
张拙哈哈大笑:「你且记住,在这京城『对』和『错』都不重要,神道境以下的实力也不重要,你是谁的人才最重要。只有这一件事,能决定你的生与死、成与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