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胡同里穿过时,天还青着。
胡同口的煤炉子上蒸笼迭得比人还高,穿短褂的老头拿铁勺敲打锅沿儿,脆生生吆喝道:「焦圈儿!糖油饼儿!」
摊子前摆着几张小桌、小板凳,凑在一起吃早饭的短工嘀咕着:「昨儿天桥上撂跤,到底哪边赢了?我急着去给胡家送菜,没敢停下多看。」
摊主乐呵呵笑道:「肯定是和记啊,和记都赢七年了,生生压着瑞福祥擡不起头来。」
小桌旁,一汉子神秘道:「我昨儿就在天桥上看呢,差点误了李侍郎家的堂会……嘿嘿,这次还真不是和记赢了!」
「快,快说说,怎幺个事儿?」
「瑞福祥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新把棍,外号袍哥,身手了得,摔得和记那个王奎找不着北!」
「嚯!这幺厉害?」
陈迹停住脚步,李玄疑惑回头:「怎幺了?都是些东城上不得台面的帮闲,一天到晚撂跤斗狠、争抢地盘,官府头疼得紧。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撑着,这幺多年了也没人动他们。」
陈迹思忖片刻:「没事,走吧。」
三人沿着西长安大街到得辕门前,校场上二百多羽林军都在。
正在训话的陈问仁见他们进来,转头斜睨一眼,复又开口说道:「自今日起,我等羽林军一概轮值,应卯时再有不到者,休怪本指挥使翻脸无情……」
齐斟酌笑眯眯的拉着陈迹走上前,打断了陈问仁的话:「与诸位同僚介绍一下,这位是咱羽林军的教头『陈迹』,往后便由他来教我等兵刃功夫。一起从固原回来的兄弟都知道他是什幺本事,没去过固原的兄弟不知道也没关系,你们早晚会知道的……」
未等他说完陈问仁冷笑一声,反过来打断齐斟酌:「我可看了兵部文书,文书里只擢升他为小旗官,没说让他当教头。咱们这些羽林军兄弟里还有比小旗官更低的官职吗?」
说罢,他身旁羽林军哈哈大笑起来,笑得头顶白色雉尾一阵抖动。
这羽林军是官宦子弟镀金的地方。
神机营、万岁军、五军营里,从上到下分为总兵、副总兵、参军、千户、百户、总旗、小旗、士兵。
而羽林军则是指挥使、百户、总旗、小旗、士兵,奇怪之处就在于,这羽林军里九成都是小旗官,官比兵多。
齐斟酌指着陈问仁身旁一人说道:「李冰,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小旗是怎幺升上来的,还不是你家买了几个盗匪给你捉,充了功劳,你也好意思舔着脸笑?」
李冰面色一变:「齐斟酌,你他娘的屁股就干净?你当我不知道你怎幺升的副指挥使?」
齐斟酌语塞。
他迟疑许久:「爷们儿现在改过自新了!」
对面羽林军哄堂大笑:「说话跟放屁一样,你还改过自新?」
陈问仁冷声道:「咱们羽林军里的兄弟都知根知底,谁也别装大尾巴狼。况且,咱们羽林军的兄弟七成都有行官门径在身上,哪用得着他来教?」
一起从固原回来的多豹眯起眼:「行官门径了不起?谁不是行官似的。等你上过战场就明白,景朝铁骑朝你奔涌冲来的时候,行官也不过是个靶子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