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夏坐在车里思索片刻,也跳下车,登到附近最高处的酒楼,朝八大胡同里俯瞰过去。
……
……
八大胡同的深巷里,石头胡同。
昨日率人搜寻袍哥的中年人正腰背挺直的坐在一张长凳上,双手拢在袖子中闭目养神,若仔细看去,只见他看似坐着,却是屁股悬空,并未挨着板凳。
背后戏班里唱着定西山,正唱到『将军百战荣归故里』的桥段,中年人脑袋微微摇晃,似在蹭戏听。
戏班里传来武生念白,戏班墙外中年人闭着眼,嘴唇跟着翕动:「二十年定西山下埋忠骨。到如今,功成身退竟踌躇。当年离家正少年,银枪白马笑春风。而今归来阶下拜,残甲叩门,无一旧人逢。」
中年人也不知听了多少遍,跟着念的一字不差。
一名把棍急匆匆从红灯笼下走过,来到中年人面前:「钱爷,还没找到袍哥,像是躲进了地下似的。」
钱爷睁开双眼:「漕帮收了银子没?」
把棍回应道:「收了。但漕帮说昨天没人借水路往外逃,反倒是有三山会的人从外面进来。漕帮提醒咱们,最近三山会里有大人物回京了,让咱们也小心些。」
钱爷心平气和道:「漕帮惯会挑拨是非,三山会戳破他们不少腌臜事,他们怀恨在心,于是见人便想挑拨与三山会的关系。三山会那些军爷的心思不在生意上,他们有他们要做的事,咱们莫要参和,也不要招惹。」
把棍诶了一声:「您放心,我们对祁公客气得很。」
就在此时,一名把棍跑来:「钱爷!」
钱爷转头看去:「找到了?」
把棍气喘吁吁道:「找到了找到了!」
钱爷缓缓起身,抚了抚长衫上的褶皱:「在哪找到的?」
把棍回答道:「在李纱帽胡同。」
钱爷抚着长衫的手掌忽然一顿:「他还敢回来?」
「对,他说今日再来立棍!」
钱爷拎起衣摆转身就走:「倒是个人物,恐怕发现自己逃不出去,想站着死。」
钱爷走在前面,把棍们从一条条巷子里汇拢在他身后,有客人从二楼往下看去,只见密密麻麻的把棍从红灯笼下涌过。
来到李纱帽胡同时,袍哥与二刀孤零零站在胡同口,胡同里已挤满了把棍。胡同两侧的小楼上,客人与女人都顾不得生意了,纷纷推开小窗往外探来。
见钱爷过来,把棍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路。
钱爷来到近前,上下打量袍哥,眯起眼睛:「还想立棍?」
袍哥哈哈一笑:「既然来了这繁华的京城,见了大世面,自然没有灰头土脸离开的道理。这棍,我非立不可。」
钱爷似有感慨:「袍哥生不逢时,早些来这京城,或许也是说书人故事里的一号人物,京城打行也该有你的名字。若真是如此,我说不定还在你手底下做事呢。」
袍哥微笑道:「钱爷现在找我拜码头也不迟,现在拜码头,你便是第一个交投名状的。」
钱爷像是听到一个笑话:「若你真能在这皇城脚下立住棍,我带着形意门给你做事又有何不可?但现在说这些还早,你先活下来再说。」
袍哥脱掉身上的黑短褂,随意丢在脚下。
他深吸一口气:「来吧,生死有命,富贵在天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