难怪门上不用落锁,这家徒四壁的光景,城里老荣来了都不知道该偷走什幺。
「关门,」司曹癸从床下掏出一只破陶罐,搁在院子当中。他又从床铺下掏出几沓黄纸,用火寸条点燃一张丢进陶罐里。
司曹癸递给陈迹一沓黄纸:「你也给老王烧点吧,他家里没人了,你我不烧便没人给他烧了。」
老王?
陈迹反应过来,是会同馆书记官王朋。
司曹癸找来两块砖头,垫在屁股底下。他坐在陶罐前,将一张张黄纸丢进陶罐里,火光照得他面庞忽明忽暗。
片刻后,司曹癸擡头看向陈迹:「那边还有砖头,自己找来坐。」
陈迹松开缰绳,找了几块青砖垫在地上,将手里的黄纸丢在陶罐里:「还没到头七,现在烧纸有点早了。」
司曹癸看着陶罐里的火苗:「咱们做谍探的,谁也不晓得明日还能不能活着,什幺时候有空便什幺时候烧吧,想来老王会体谅的。」
陈迹嗯了一声。
司曹癸看着火苗:「我与老王同一年在军情司受得训,也是同一年来的宁朝,都是你舅舅带出来的徒弟。我记得,当年我们一起藏在走私的商船里,从旅顺出发,在海上漂了三十一天才到东营港。老王晕船,每天吐得昏天暗地,便是喝一口清水也要吐得干干净净。」
「那时候我问他,后悔当谍探不,他说不后悔,我景朝百姓还在忍饥挨饿,有些人家,全家只有一条裤子,谁出门做事才能穿裤子出门,凭甚让宁朝人占着山青水暖的南地。」
陈迹欲言又止。
司曹癸话锋一转:「到了宁朝以后我们才发现,原来宁朝百姓亦苦。后来我们才理解你舅舅说过的话,只要两朝一日不统一,天下皆苦。你舅舅早年许下大愿,两朝一日不统一,他便永远穿布衣,不饮酒,每日只吃半碗粗茶淡饭。大一统那日,他当痛饮三杯烈酒,弹冠相庆。」
司曹癸手里的黄纸烧完,又取来一只竹筒,将筒里的浊酒倒在地上,自言自语道:「慢点过奈何桥,待我等将两朝统一了,让你能投在一个不受苦的好人家。」
浑浊的酒液浇在在地上,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。
待筒中酒液倒完,司曹癸随手将竹筒凑在嘴边,舔去挂在竹筒边缘的一滴酒。
陈迹打量这位司曹癸,却见对方身上打着十来块补丁,脚上还是一双草鞋,双手尽是老茧。
司曹癸重新坐下,直视着陈迹的眼睛:「别怪我试探你,我只是担心你生在这南朝、长在这南朝,如今又得陈家重视,慢慢忘了你我的初衷。也别怪我做主不让你回景朝去,以你如今身份地位,在这南朝有大用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