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迹走入门内,跟着山牛沿木楼梯拾阶而上,山牛那魁梧巨大的身形,踩得楼梯嘎吱作响。楼内是松香与墨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,仿佛这坐着的那位,不是天下文人、侠客咬牙切齿的权阉,而是一位穷经皓首的学究。
山牛领着陈迹来到顶楼在一扇门外轻轻敲响房门。
动作轻巧小心的与其身形不符,有种奇异的违和感。
“咚咚咚。”
“大人,陈迹到了。”
屋内长久沉默,过了十余息才有人摇响铜铃。
山牛推开门,平静道:“进去吧。”
没有叮嘱需要注意什,也没有叮嘱不要放肆、不要存什坏心思,仿佛笃定了踏进这扇门的人便不敢升起任何异心。
陈迹入得屋内,却见不到内相本人,昏暗的屋子,桌案被一张屏风挡住,屏风上绣着坐蟒,正视来者。
他心中一凛,低下头去:“内相大人。”
屏风后的人正写着一封文书,头也不抬,也不说话。
陈迹心中疑惑,却不知对方唤自己来解烦楼所为何事。
他斟酌许久后开口试探道:“此番前往崇礼关外,护送离阳公主回京,此人背后有景朝三位节度使支持,陇右道更为她效死命,且极有野心。不仅如此,离阳公主与陆谨有不可调和之矛盾,事关储位,皆不可退让半分。若将元城给她带回景朝,或许能对陆谨产生极大威胁。卑职以为此人重要之程度,远超元城。”陈迹思忖,密谍司与军情司厮杀十余年,陆谨应为内相眼中钉、肉中刺,这应该是内相最关心的事。可他等了许久,内相仍不说话。
陈迹斟酌片刻又开口说道:“姜显宗此人坐视捉生将追杀离阳公主,或已倒向陆谨……”
他悄悄抬头打量,可屏风后的模糊人影依旧在奋笔疾书,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。
陈迹疑惑,继而说道:“此番前往崇礼关,皎兔、云羊二人襄助甚多,阵斩二十余名捉生将,可算首功。”
屏风后的人影波澜不惊道:“从洛城杀到固原,从固原杀到京城,好不容易入我解烦楼,说你自己的事。”
陈迹微微一怔,而后深深吸了口气:“卑职只想为内相分忧解烦。”
屏风后的模糊人影将笔悬停于纸上,抬头朝屏风看来,声音寡淡道:“天下人入我解烦楼皆有所求,唯你要为我分忧解烦?”
陈迹低声道:“卑职以为,只要能为内相分忧解烦……”
屏风后的内相嗤笑道:“本相以此楼为天下人解烦,殊不知,自己却成了天下人的烦恼。你为本相分忧解烦,最后怕不是也要成为本相的烦恼。少年郎莫再兜圈子了,说你所求之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