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操之沐浴后就寝,已是三更时分,听得隔着屏风的外室小婵在榻上辗转反侧,便问:“小婵姐姐快活得睡不着吗?”
小婵“格”的一声轻笑:“是,平时也算不得很想陈家坞,一旦知道可以回去了,就特别想,恨不得一觉醒来就回到陈家坞了。”
陈操之看着东窗漏下的月光,下弦月的一缕月光在暗室里如此明亮,象一片白帆,陈操之道:“我也很想陈家坞了,其实我倒愿意象六伯父、五兄那样做个田舍翁。”
小婵披衣走了过来,坐到陈操之榻下,白帆一般的月光就在她身边横着,小婵笑嘻嘻道:“做田舍翁可就娶不到陆小娘子了,而且在钱唐,咱们陈氏会被鲁氏、褚氏欺负得死死的,哪能有现在的兴旺。”
陈操之也坐起身来,小婵赶紧取了秋衣给他披上,抱歉道:“我打扰小郎君睡眠了——”
陈操之道:“我也睡不着,说说话也好。”
小婵在榻沿侧坐着,心跳加快,不敢看操之小郎君的眼睛了,听得小郎君说道:“小婵姐姐说说我小时候的事吧,有些事我都忘了。”
小婵定了定神,笑了笑,说道:“有一事,我每次与幼微娘子说起都要笑,我那时随幼微娘子初到陈家坞,才十二岁,小郎君六岁——怎么说呢,小郎君那时有点呆呆的,嘻嘻,哪有现在这么聪明俊美——”
陈操之笑道:“这是污蔑,我从小就俊美,不然我娘何以叫我六丑,就怕上天嫉妒,养不大嘛。”
小婵这才扭过头来看着陈操之,抿嘴笑道:“是是是,从小就俊美,那时呢,小郎君就很好学,常要我讲故事给你听,可怜我识字不多、书也没读过几册,见识又少,没几天心里的故事就全被小郎君给掏空了,有一天被你缠得没法子,就胡乱讲有个陈家坞,陈家坞分东南西北四房——小郎君倒是机灵,即说这是讲你们陈家了,我就说不是不是,上虞那边也有一个陈家坞,小郎君就信了,又听我讲下去,我就把陈家坞所有人的名字报了个遍,说上虞那家人与这里一模一样,但我把英姑给漏了,小郎君提醒我说,小婵姐姐,还有英姑哪——把我给笑得走不动路。”
陈操之大笑起来,心道:“这事埋藏在记忆极深处,小婵姐姐不说起我也不会想起来,嗯,我是两世魂识融合的,应该是后世的魂识占上风吧,不过也难说,少年陈操之的执著、纯孝和勤奋烙印极深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