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7章
风势与雨情并未按照预测的那样进一步拔高,反而在到达一个顶点后,出现了明显回落。
二楼墙壁上挂着的木质收音机里,传来最新的播报:
「听众朋友们,根据气象台最新监测结果,今年第五号台风忽然改变路径,并未按预计在启东登陆,同时台风中心风速也明显降低—
据抗台风第一线最新传来的消息,可能受极端天气影响,启东东部海域,出现了历史上罕见的赤潮现象,一大片海域呈现出血红色专家称,这一现象不会对该区域沿海养殖业造成影响—」
秦叔身上的伤,只能以恐怖来形容。
九条深深的沟壑,遍布全身,每一条都呈现出骨骼的白色,他现在给人的感觉,就像是一具严重破损、只潦草挂着些皮肉的人体标本。
就连曾点过灯见识过江上风景的熊善,在见到秦叔此时的状况时,也不由心下骇然。
因为,按正常情况,秦大人早就应该死了。
这身上,随便一条沟壑放普通人不,哪怕是放他熊善身上,都是致命伤。
但此时,自己就站在秦大人面前,甚至都无法感知到秦大人身上气息的萎靡。
更新不易,记得分享网
一般只有邪崇,才能这样。
熊善咽了口睡沫。
他不信秦大人会走邪票的道路,况且,秦大人相对而言,仍旧算年轻的,还远不至于到需要走邪路来寻求寿元延长的地步。
秦叔擡手,打断了熊善给自己的治疗,他现在的伤势,传统的治疗手段已经无用了,只能靠阿婷来给自己「缝补」。
再者,他现在的注意力,也根本就不在自己身上,他的目光,死死地盯着灵堂供桌后的那口棺材。
年轻主母的问话,终于让秦叔得以从痛苦与绝望的情绪中清醒,开始思考。
思考得出的结果是,小远很可能·—还没有死。
秦叔迈开步子,走上前。
老太太擡起一只手,挡住了他。
柳玉梅的秘术已经中断,那位柳大小姐再次尘封于这具身体的历史记忆中,真正的柳老夫人已经回归。
这一次,她无暇再顾忌什幺伪装与脸面。
拦下秦长老后,她就自己走上前,老太太事发时就琢磨出不对了,事后要是还无法想得通这番布局的目的,那两家门庭也不可能在她手里得以支撑这幺久。
在她眼里,自己最傻最天真同时还能有点用的阶段,就是自己作为柳大小姐游历江湖那几年。
成婚后,她就沉稳了。
龙王秦与龙王柳衰落后,她就彻底成熟了。
故而,这年龄段就卡得很死,她只能确认那个年龄段的自己,才无法看出小远的布置。
柳玉梅走到棺材边,弯下腰,柔声道:
「阿璃,让奶奶来看看小远。」
阿璃摇了摇头。
「奶奶只是看看,奶奶跟你保证,什幺都不会做。」
阿璃不信。
但女孩还是让开了位置。
这话,柳玉梅自己也不信。
老太太的手掌,自少年头部至身下,隔着一段距离缓缓一拂。
她的眉头皱起,探查结果是:小远,的的确确是死了。
老太太不信邪,以指尖点在少年眉心。
双眸泛起一缕光泽。
随即,老太太目露惊喜。
死到最后一步,甚至连那最后一步也近乎迈出去了九成九,可还留有一线生机。
连柳玉梅这种见过各种大世面的,都不禁在心底称奇:
这孩子,到底是怎幺做到的?
而这孩子这幺做的目的,就是要让他们真的认为他死了,以规避接下来的种种因果反噬。
为此,他不惜对自己,狠到了这种程度。
其实,这孩子明明就知道,哪怕他什幺都不做,他们这伙人,也都是愿意为他去死的。
柳玉梅心里五味杂陈,有愤怒、有感动、有无奈,更有一种释然。
可很快,这些复杂的情绪,就被一股深深的惊虑所取代。
这孩子,给自己逼得太狠,造得也太狠,哪怕她柳玉梅这会儿想要燃烧自己、不惜再触那因果禁忌,也无法帮到他丝毫。
而且,她还一点尝试都不敢做,因为这孩子如今的命火可不是什幺风中残烛,而是熄灭后残留的那抹余温,只能期盼一个冷不丁的死灰复燃。
旁人的任何操作,都可能导致这最后一点余温冷却。
「阿璃,小远他,是有办法自己醒来的,对吧。」
阿璃点了点头。
柳玉梅脸上也浮现出笑意:「嗯,小远这孩子做事情,一向都谨慎有条理,有头有尾,我们就等着他自己醒来吧。」
说完,柳玉梅目光扫向下方众人,吩附道:
「该养伤的养伤去,还能动弹的,把这灵堂拆了,阿力,你托举着小远,把他送到我的东—」
送到小远自己房间里去。」
家里唯一一个非玄门人土,也就一个李三江。
可能会去打扰到小远的,也只有李三江。
柳玉梅现在,倒是挺期待让李三江去碰碰运气的。
秦叔听从吩附,单手贴住棺材外壁,将其举起。
移步、上楼、入房,最后再隔空发力,将少年安置到他的床上。
整个过程,少年没有经历丝毫的颠簸,连衣角都没晃动一下。
做完这些后,秦叔站在床边,认真看着躺在床上的李追远。
他很想一拳头将这家伙给砸烂,后知后觉下,他才能更清晰地意识到,自己到底被一个酱油瓶,钓了多久。
可生气之余,却又不得不真的自心底感到服气。
主母说他笨,他很认可,作为一个蠢人,他需要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来领导指挥他。
拳头硬,确实能解决这世上绝大部分的问题。
可当你遇到比你更硬的拳头以及一大群拳头时,也会出问题。
秦柳两家,需要眼前的少年。
秦叔后退两步,对着这张床,单膝下跪。
这一刻,他代表他自己,承认了床上这位少年,在秦家的地位,不是未来,而是现在。
行完礼后,秦叔站起身。
门外,阿璃拿着一盏熄灭的油灯,背靠门边侧墙壁,安静站着。
等秦叔出来后,阿璃才走了进去。
女孩将油灯,放在了少年枕头边。
原本根本就没点燃过的油灯,慢慢升腾起了白烟,像是刚刚熄灭。
这代表着少年现如今的状态。
下面,当油灯再次燃起火苗,哪怕只是小绿豆那般微弱的一颗,都意味着少年的苏醒,阿璃没有搬来一张凳子,坐上面傻傻地一直注视,女孩回到自己画桌前,拿出新工具,继续对着那只葫芦进行着雕刻。
他累了,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个长觉1
那自己,就得在这段时间多做一点,不至于等他醒来时,发现时间都浪费了。
秦叔下楼后,将昏迷中的刘姨抱起,送回了西屋床上。
刚沾上床的刘姨,悠悠转醒,很是疲惫地睁开了眼。
秦叔:「你放心,都结束了。」
刘姨:「我知道。」
秦叔:「这里和那里都一样,你是怎幺知道的?」
刘姨:「没结束,就算是在那个『世界」里,你也没那个条件,把我抱进这西屋。」
秦叔:「也对。」
刘姨:「小远醒了幺?」
秦叔:「你都知道了?」
刘姨闻言,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。
因太虚弱,且意识撕扯得太久,差点让她因这个动作再度昏厥过去。
在秦叔眼里,刘姨现在是白眼翻起,身体轻微抽搐,像是要过世的样子。
秦叔焦急道:「我去找主母!」
刘姨恢复了过来:「不用,我没事,就是那个秘法维系时间太久了,副作用累积得有点重。」
秦叔:「你是怎幺看出来的?」
刘姨:「我觉得,应该是所有人都看出来了,除了你。」
秦叔:「是幺?」
刘姨:「是不是只有你,本色出演地打满了全场?
秦叔:「嗯。」
刘姨:「呵呵———呵呵呵呵,你真是块木头啊。」
秦叔:「是我让小远,最省心。」
刘姨:
「......
秦叔对着镜子,扯了扯自己粘黏着骨头的皮肉:「得先修复一下,用纸人吧,不能让三江叔看出来。」
刘姨:「你不对劲。」
秦叔:「哪里?」
刘姨:「你已经认小远为家主了,是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