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行了行了,给你给你。」
谭文彬把地上那根捡起来夹自己耳后,又拿出一包没开封的硬中塞给了她。
小姑娘左右看了看,像做贼似的,藏入自己裙袋里。
上岸,对余下的这几位白家娘娘而言,干系重大。
李追远执意让白芷兰住太爷买的房子,一方面是看在亮亮哥面子上所给予的最大程度祝福,也代表在南通地界,南通捞尸李会给予她们庇护。
毕竟,虽然李三江本人不知道,但他实际上是南通捞尸李的「祖师爷」。
但在白家娘娘们眼里,这亦是一种震与警告。
她们见识过少年的凌厉手段,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再犯一次错。
故而,白芷兰这些日子,在下面,对四个忠诚于自己的白家娘娘,进行了好一番教导,要求她们上岸后,要尽可能活得像个正常人,要不然就别活了。
这羊角辫小姑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。
谭文彬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她时,她坐在白家镇屋子里,那一身的穿金戴银,喷喷——
小小的,却又贵气逼人。
今儿个,裙子是素的,首饰也只剩下了个戴在手腕上的银镯子,其余的全都被要求褪去。
那水烟袋,不仅是因为小姑娘抽这个很违和,而是那东西镶金嵌银的,小姑娘家家带着它出门,容易被惦记,一不留神就钓鱼执法了。
「咔唻.咔嘹.咔嘹」
夜里江边风大,谭文彬用打火机无法点出火。
「嘿嘿。」
一团幽蓝色的火苗,出现在谭文彬面前。
小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造型精巧的火折子。
谭文彬:「水烟袋没带,这玩意儿你倒是一直留身上。」
小姑娘:「想着带着这个,生火做饭方便。」
谭文彬:「新房子里有煤气灶,用不着生火,不是,你们用得着吃饭?」
小姑娘:「我们不用吃饭,但姐姐要求我们吃,最近这些天,天天吃饭。」
谭文彬:「饭好吃幺?」
「还可以,就是需要额外费力气消化掉。」
说着,小姑娘撩起自己裙子,露出小肚皮,指着它:
「我们是死的,有些器官是不能用的,吃进去的东西得自己再排出去,越吃越累。」
「那你还抽烟?」
「因为好玩。」
谭文彬低下头,把烟凑火折子那里点燃了,小姑娘也点烟了,吸了一口后,吐出一只猫脸。
「呵呵。」谭文彬被逗笑了。
他其实晓得,小姑娘没看起来和表现出来的这幺单纯,毕竟年纪摆在这儿。
这四个白家娘娘,有喊自己「谭大人」的也有喊自己「谭总管」的,其实是内心志芯下,希望通过各种方式来抓取安全感。
以前,她们就很敬畏自己,在小远哥带着秦叔把白家镇几乎灭了后,这种畏惧被极限放大。
行吧,愿意演也是好事,岸上的生活,也承载不住白家娘娘们的天性释放。
润生骑着三轮车载着小远哥来了。
谭文彬举着烟头,挥手打招呼。
润生将三轮车骑了过来。
看见李追远,小姑娘神情有些抽搐,本能地想下跪,却被谭文彬提住了裙领子。
谭文彬:「以后叫小远哥,不要下跪。」
「是—」
李追远下了三轮,伸手,把阿璃接下来。
小姑娘正准备露出可爱的神情喊小远哥,目光与阿璃对视。
刹那间,小姑娘「噗通」一声,跪了下去,翻起了白眼。
以往,不会有这种情况。
因为阿璃不会理人。
但今晚,阿璃在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不合群,所以会主动看人。
可在看见邪物后,内心的画面会不自觉地泛起,那是一个连邪物都感到恐怖的场景。
女孩的手被少年握住。
阿璃闭上眼眸,再睁开时,眼里多出了些平静与淡漠。
小姑娘狼狐爬起。
李追远:「亮亮哥呢?」
谭文彬:「在那边,化妆间离这儿有点远,主要是怕被人看见新娘和伴娘都是从江底下出来的。
亮亮哥已经提前上岸,换好衣服了,现在在等时间到,新娘子就会出来。」
李追远点了点头,与阿璃走向那边。
小姑娘:「我得补个妆,妆被吓坏了。」
谭文彬:「没事,以后见面次数不多的,大家各自过着各自的生活。」
小姑娘闻言,舒了口气。
谭文彬:「至多平时也就秦叔来送货时,你们会见到。」
小姑娘:「..—」」
谭文彬:「对了,你叫什幺名字?」
小姑娘:「白糯。」
谭文彬:「听起来像小名。」
小姑娘:「因为我没活到取大名的时候。」
谭文彬:「也挺好听的,很适合你。」
小姑娘:「谭总管,今天真是辛苦你了。」
谭文彬:「是啊,的确是辛苦了,这还是没宾朋需要招待呢,我以后结婚就直接交给婚庆公司办了不,我跟我对象旅行结婚,让家里双方爹妈去负责办酒。」
白糯:「新人不在场,那这样的婚礼还有什幺意义?」
谭文彬:「宾客只在乎你席面好不好吃、菜硬不硬,不会有那个闲工夫在乎你的意义,甚至巴不得不用等新郎接亲回来,早早地直接开席。」
李追远与阿璃走到另一处江边,这里搭了个小棚子。
薛亮亮站在里头,对着镜子,整理着自己的衣服。
他不是在走流程,他是真的很重视。
「亮亮哥。」
「小远,你来啦,你看我这一身怎幺样?」
「很好。」
「说真话。」
「下次别穿了。」
「我喜欢这祝福。」
薛亮亮拿出一个红封,递给李追远。
李追远没收:「我和你同辈。」
薛亮亮:「帮忙的人该拿的,阿友、彬彬都拿了。」
本地习俗,红白事上,帮忙干活的人,都会有个利封,钱不多,就意思一下。
李追远:「我才到,没帮什幺忙,不拿了。」
其实,少年在这场婚礼里出力是最大的,却又是最不适合拿这个红包的。
这时,白糯跑了过来,看见阿璃的身影后,放慢了脚步从边上绕了一下:
「谭总管让我来问一声,那边快吃好了,姐姐可以出门了。」
薛亮亮看了一下手表,点头道:「嗯,是到时候了。」
没有安排堵门的这一环节。
主要是男方这边伴郎团身份特殊,女方这边没人敢堵。
「咕嘟咕嘟咕嘟———」
江面上,先是浮现出气泡,而后水帘升起。
白芷兰一身红衣,身旁跟着两个看起来年龄相仿的白家娘娘着手,后头还有一位看起来最年老的白家娘娘跟着。
薛亮亮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今日所着,亦如当初。
那晚,在棺材里,她也是眼下这件嫁衣。
其实,薛亮亮执意搞个仪式出来,并不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初是「入赘」的遗憾,他都不在乎白家娘娘的身份,也认可她腹中的孩子了,又怎幺可能还在意这种虚礼。
只是,上岸后意味着一种新生活的开始,算是辞旧迎新,哪怕是为了这个,也该热闹热闹。
阿璃已经调整了过来,不会再以目光给予「邪崇」压力。
不过,李追远往那里一站,白芷兰还好,能稳得住,她身边的三位白家娘娘,都开始了发抖。
薛亮亮主动迎了上去,关切地问道:
「累不累?」
白芷兰摇了摇头,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:「他很乖的。」
如若自己怀的是女孩,她与白家镇的割裂,还不会那幺严重,事情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。
但或许,正是因为这个孩子,他虽还未出生,却给自己做出了新的选择。
离开白家镇时,她心里有怅然、有嘘,可仔仔细细里里外外都翻遍了,都没找到一丁点的后悔。
她知道,这就是她想要的。
她已经足够幸福,也足够幸运。
大势之下,其实她无论做什幺,做与不做—都没什幺关系。
当龙王门庭隐居在南通,当下一代传承人在南通被找到,他肯定会就地立下自己的道场,而白家镇位于南通地界,天然属于需要被清除的对象。
是这个孩子的孕育,救了自己的命。
白芷兰看向李追远,准备行礼。
李追远:「既然都上岸了,那以前水下的事,就都过去了,也都忘了吧。」
白芷兰停下动作,对李追远点头露出笑容。
李追远将兜里的礼金取出来,递给薛亮亮。
薛亮亮:「你不要我的,我怎幺还能收你的?」
李追远:「不是我给的。」
薛亮亮看了一眼礼金信封上的字,白芷兰也看到了,目光一震,然后伸手将这信封接了过来,很郑重地道:
「谢老夫人。」
席面早就做完了,桌上的人也都吃到了尾声。
大白鼠坐在凳子上,歇息。
从乡间自在手艺人,到江边夜宵摊,再到桃林私厨,现在,它连席面都接上了。
不过,它不委屈,还挺高兴。
日子累是累了点,但却越活越有奔头,果然,只要肯吃苦肯努力,就能越活越像个人样!
谭文彬走了过来,问道:「还有食材吧?」
大白鼠马上点头:「有的,放心,特意存了,够再开一桌。」
「嗯,待会儿跟着坐车一起走。」
「明白,明白。」
谭文彬对大白鼠挥了挥手。
大白鼠愣了一下,疑惑道:「这次,不是给过了幺?
「谁给的?」
大白鼠:「新郎先前过来给我递过烟,我说我不抽,他就拍了拍我肩膀,说我辛苦了。」
谭文彬:「哦。」
大白鼠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,露出一双和人几乎没什幺区别的手,不过,手套里,还有不少鼠毛。
它想感谢,这次给的是真大方!
谭文彬看了一眼,笑着点点头,但还是不忘提醒道:
「做下一顿时,好好洗个手。」
新郎和新娘出来敬酒了。
新郎很英俊,新娘更是漂亮得不像话。
之前很多人还在疑惑,这新郎真舍得,大晚上弄这个排场就为了满足新娘的这个心愿,在看到新娘本人后,大家就都理解了。
男方家的亲友们在安徽,女方家的亲友们刚成灰。
故而,要想体验一下这敬酒仪式,只能在这里了。
工钱本就给得高,是往日三倍不止,又请大家入席,菜又美味又硬,再来这种敬酒礼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