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锋芝:「衣服放下,你走吧。」
李追远:「是,徐前辈。」
在李追远经过徐默凡身边时,徐默凡拿出一本用线缝合好的枪稿,递给李追远。
李追远伸手接下了。
徐默凡:「练我徐家枪,却拜别人走江,不合适的。」
李追远对徐默凡笑了笑。
徐默凡:「可暂居于人下,但心性必须塑起坚韧,山有多高,枪就有多高。要不然,你终究很难有大出息。」
李追远:「嗯。」
徐默凡话虽然说得不好听,但他刚刚确实是在提点徐家枪的精髓。
等李追远离开后,徐默凡走到徐锋芝面前,
徐锋芝:「老夫我,终究还是心软了,被他们得逞了。」
徐默凡:「各取所需,再说了,只是一本枪诀。」
徐锋芝:「可不管怎样,虽无拜师之礼,也无记名名分,可枪诀,终究是给出去了。」
徐默凡:「叔公若是收他做弟子,那他辈分,就比我高太多了。」
徐锋芝:「上一浪里,你们与姓谭的那帮人也算并肩作战过,眼下能住在一栋旅馆里也是缘分,不管这少年枪法能不能练起来,能不能真的练出门道与味道,他都不算是纯粹的外人了。
默凡,日后江上再遇到,不求你照持、帮衬,但是,只要条件允许——"
徐默凡点头道:「叔公,我明白,你放心,我不会刻意对他下死手的。」
徐锋芝笑着伸手,拍了拍徐默凡的肩膀。
孩子,叔公不是要你不杀他。
而是只要你对他不下死手,那他可能看在我与他今日的情分上,也会留你一命。
至少,让你有个二次点灯认输的机会。
双龙王门庭传承加身,一遍看懂自己的枪法真意,身具多种神秘法门,心性更是沉稳得令人可怕。
这不是徐锋芝对秦柳龙王门庭有滤镜,而是他实实在在地认为,这一代江面上,能压得住那少年的人,真的不多。
在徐锋芝看来,这少年,大概率会成为这一代的龙王,再立秦柳之威。
老人只是希望,自己这个最疼爱看重的本家后辈,不要沦为当代龙王道路上被踏碎的垫脚石。
「噗!」
忽然间,徐锋芝一口鲜血迅猛喷出,身上更是有好几窍被体内混乱的枪意破开,整个人,颓然倒地。
徐默凡赶忙伸手抱起,努力过渡内力,来帮叔公平复伤情。
「叔公,你的身体,油尽灯枯了。」
「孩子,别浪费力气了,反正今晚我就要睡了。」
徐锋芝背对着徐默凡的脸,流露出的是骇然。
只是这般稍微加了一点提醒的意思,居然让自己因帮助自家晚辈走江,而承受了如此强烈的反噬。
这少年身上,到底背负了多大的因果?
徐默凡:「叔公,我与家里联系了,家里人想要赶到洛阳。」
徐锋芝:「别让他们来。」
徐默凡:「嗯,我拒绝了他们。」
徐锋芝:「拒绝得好。」
徐默凡:「我扶您回房间休息一下吧。」
「不,我不回去。」徐锋芝伸手指向没吃完的花生米和没喝完的酒,「人生最后的一顿酒,我要喝得尽兴,我要喝完它!」
离开天台的李追远没回自己的房间,他房间与谭文彬他们挨在一起,少年不太想去见证他们正遭受的「酷刑」。
所以,李追远去了姚奶奶她们一家人所住的房间。
今日周末,姚奶奶的俩孙子正一人一边,坐在书桌边,埋头写着卷子。
卷子是———《追远密卷》。
李追远答应给他们定期寄的,得回去后由谭文彬安排,这套卷子,是姚奶奶让自己儿子姚念恩去各个书店里找的。
这年头,一是版权意识弱,二是大家条件有限,教辅材料这方面,哪怕同在NT市的,也都是弄一套回去,要幺学校自己印要幺写黑板上让学生们将题抄下来做。
《追远密卷》能在南通卖得不错,主要原因还是挂名作者本人是省状元的身份,家长学生们愿意花钱买这个,主要是为了求个吉利。
俩孩子明显在跳级学知识和做题,做得很艰难痛苦,忽地擡头,看见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李追远,一时间,生活的苦难在他们面前具象化了。
反正闲着也是闲着,李追远干脆在他们身边坐下来,给兄弟俩讲题。
兄弟俩努力跟着李追远的思路,听得越来越投入。
李追远发现,这哥俩,确实是读书种子。
姚奶奶的儿媳妇路过瞧见了,没进来,而是去切了水果倒了茶,手脚地端进来放下,又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。
讲完后,兄弟俩舒了口气,继续低头看题。
李追远端着茶杯,一边喝着一边走到隔壁房间。
姚奶奶正在指挥儿子儿媳妇,帮自己收拾行李。
对自己亲娘忽然决定要出去旅游这件事,姚念恩不敢反对,但安全起见,他想跟着一起去好有个照应,结果被姚奶奶坚决骂了一通。
在姚奶奶眼里,小姑爷来自己家做客,自己领着俩孙子给小姑爷见礼,一是礼数本该如此,二是自己已经存了一点私心。
要是自己把儿子孙子带着去南通见大小姐,那她才是真的贪得无厌。
儿媳妇:「娘,你啥时候动身啊?」
「不知道。」
儿媳妇:「娘,旅行社靠谱不?」
「靠谱的。」
儿媳妇:「哪家旅行社来着?」
「不知道。」
儿媳妇:「娘,你出去旅游,带这幺多针线和布料做什幺?」
姚奶奶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儿媳妇,道:
「你再啰里啰嗦,我就要摄我儿子打婆娘了。」
儿媳妇:「娘,我这不是关心你幺?」
「那就不准你再给娘家拿钱了。」
儿媳妇立刻低下头,闭嘴。
姚奶奶笑了。
旅程虽还未正式开启,甚至能否最终开启都犹未可知,但她的快乐,已然来临。
李追远没有进去打扰,估摸了一下时间,返回自己房间的隔壁。
推开门,林书友在地上躺着一个极为标准的「大」字。
全身皮肤通红,汗水浸透全身,如同刚经历了一场酷刑。
谭文彬则在卫生间里呕吐,那声音,响得一塌糊涂。
润生坐在床上,看似很正常,实则脑袋上不停冒着白色的雾气,像是水烧开了。
由此可见,陈老师的教学模式,那是相当的简单粗暴。
当三人完全接受教学,在她的域里不做任何抵抗时,陈曦鸢真的能以各种想不到的方式,对他们进行随意揉捏。
字面意义上的.推心置腹。
但到底是自己的伙伴,李追远一个一个地给他们检查了一下身体,生怕他们中哪个一不小心被陈曦鸢给玩坏了。
好在,虽然无比扭曲痛苦,但器官都没什幺问题。
让他们休息后,李追远走出房间。
陈曦鸢手里端着一个果盘,拿着一根牙签正在吃着。
她头发湿漉漉的,刚刚洗了澡。
李追远:「辛苦你了。」
陈曦鸢:「客气,嘿嘿,我第一次发现,我不仅只能在学校里当音乐老师。」
李追远:「你还是好好教音乐吧。」
也就是润生他们三个体格异常强健,普通人可经不住陈曦鸢这种教学强度。
陈曦鸢:「他们应该再花几天时间,就能感悟到这一层了,小弟弟,你对你的伙伴们,真好。」
这就意味着,等回家后,刘姨的工作强度会大大降低,太爷家的粮食,也不用再消耗得那幺快了。
中午,李追远和陈曦鸢一起去接了潘子、雷子、梁军以及陈曦鸢那个学生的哥哥出院。
虽然是自己吃菌子吃出的问题,但也算「工伤」,不仅医疗费不用付、工资照算,还有各种补贴。
出院后,众人一起去吃了洛阳的水席,汤汤水水,胡椒味很重,对刚大病初愈的众人,吃起来那是相当过瘾。
饭后,李追远送潘子他们坐上单位安排的回南通的车,车上放满了本地单位送的特产和营养品潘子和雷子已经规划好,等回去后,这些东西要分给谁了。
俩刚成年的毛头小子,对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无感,甚至,如若不是他们俩牵扯到李追远的浪花,很可能就会在这次食物中毒里丢掉性命,他们俩反而觉得躺着拿工资拿补贴拿礼品,挺赚。
梁军邀请李追远一起坐这车回南通,李追远拒绝了,说自己有个朋友家里在办丧事,得多留一天。
然后,李追远就收到了梁军、潘子和雷子,看在自己面子上,递送过来的奠金。
李追远没拒绝,收下了。
徐默凡功德是全额发放的,他富,那就让他多散一点吧。
毕竟,拿钱买功德,真就跟天上掉馅儿饼没什幺区别。
与陈曦鸢汇合时,陈曦鸢手里提着一个渔网袋,里面装着两罐麦乳精、两大袋饼干还有些洛阳特产。
陈曦鸢:「我说我不跟他一起坐车回去,有个朋友的长辈快要走了,他就把单位发给他的补品分出部分来给我送过去。」
入夜后,当一脸冷酷的徐默凡听到敲门声打开房间门时,被递送过来一大袋营养品和三份奠金。
三份奠金,被信封很正式地包裹,信封上写着潘子、雷子和梁军的名字、籍贯以及生辰八字。
李追远:「提前节哀。」
徐默凡愣了好一会儿,最终接过奠金信封,以孝子身份,给李追远还礼。
李追远伸出双手去换扶。
这种农村丧事还礼,一般都是意思一下,孝子抓着吊客的双臂,膝盖微微一弯即可。
但就是不知道徐默凡是真的不懂,还是故意的,总之,他真的很实诚地跪下来了。
连带着没练过武的少年,被他胳膊一带,一个翘超,
等给李追远回完礼后,徐默凡接过来陈曦鸢递来的一网兜补品。
陈曦鸢:「我朋友送的,让徐前辈补补身子。」
一个「节袁」了,一个还叫「补身子」,看似风马牛不相及,却又和谐地发生。
而且,麦乳精罐子上,用黑色水笔转着圈写上了那位的名字、籍贯以及生辰八字。
本来是没有的,但为了方便主家登记「人情簿」,李追远帮陈曦鸢加上去了。
徐默凡给陈曦鸢回礼。
陈曦鸢学着李追远的动作去扶徐默凡的双臂。
徐默凡刚下蹲了一点点,表情忽然一滞。
他下不去了。
然后,陈曦鸢擡臂,把徐默凡给硬生生提得身子站直。
陈曦鸢:「客气了,意思到了就好。」
徐默凡点了点头,提着东西回房间。
陈曦鸢对季追远眨了眨眼。
管徐默凡刚刚是有意还是无意,反正做姐姐的,要帮小弟弟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。
徐锋芝坐在床边,正拿着锋锐的枪头,修剪胡子与头发。
刚刚门口发生的一幕,他看到了。
徐默凡清楚,在如此近距离且枪不在手的前提下,自己不可能是陈曦鸢的对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