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来时一样,润生先用黄河铲划了一会儿水。
然后,船底下,白家娘娘们再次出现,充当起了船夫。
这船行得飞快,不用发动机,也不用桨。
中途,与一艘汽渡船几乎擦肩而过,白家娘娘身上升腾起一阵白雾,汽渡船上的人就无法看到这里。
薛亮亮家的,又浮现而出,没说话,只是脚立在江面上跟着漂行,半躬着身。
李追远:「都死了。」
女人点了点头,开始行大礼感谢。
邪崇和那位早先陷落进去的白家娘娘,都死了。
对白家镇而言,绝对是赚的,要是她们亲自处理,只会折损更多的人。
李追远挥了挥手。
女人没入江面。
与薛亮亮之间的私人交情,基本是由谭文彬来负责,谭文彬一个人过来时,能和颜悦色,甚至崂点家常。
各人分工不同,李追远就得保持这种冷淡的风格,这样才能帮她继续镇压着镇子里的其她人。
少年能察觉出来,伴随着怀孕日久,女人身上的气息强度,是不断下滑的。
这意味着,靠实力,她早就已经无法服众了,如今只能藉助自己这面大旗。
当船夫,白家娘娘们的确是专业的,当她们自船底消失时,这条木舟又是借着最后一点余力,
刚好上了岸。
黄色小皮卡仍旧停在岸上,距离五米远处的地上,有两团人形灰,旁边还摆着一个空塑料桶林书友:「小偷?」
如果有小偷,这时候过来偷车或者偷油,那真是运势背到家了。
李追远摇了摇头,那是纸灰,活人烧化了,会出一滩油腻。
林书友坐上车,将车发动,看了一眼仪表盘,道:
「白家娘娘们帮我们把油加满了。」
那两道纸人灰,应该是先前受白家娘娘操控,去附近买的汽油。
有时候真的很难分得清楚,社会上的这些人,究竟是人是鬼。
坐车返回,刚开出去没多久,就看见路边一个小私人加油站里,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沓黄纸在那里骂男人。
男人被骂得实在闷,干脆掏出一根烟,打算点上抽一根。
见状,女人不敢骂了。
林书友:「小远哥,我下去还钱?」
李追远:「不用。」
自己下过令,白家娘娘无故不得上岸,但这加油站位于岸边,属灰色地带。
白家娘娘虽然不能发散功德,但各界有各界的道,收下这黄纸,等于收下了一笔保护费。
真要个体户自己来选,保护费是交给本地混混还是交给鬼,可能大部分都会选后者。
回到石南镇思源村时,天已经黑了,但并不算太晚,村里大部分民房里还都亮着灯。
车快驶到坝子时,林书友惊呼:
「彬哥居然回来了!」
谭文彬坐在小板凳上,正吃着刘姨刚刚给他下的一碗面条。
见小皮卡回来了,谭文彬端着面碗,站起身,一边向这里走来一边继续唑面。
他和陈曦鸢去的盐城,按理说路途比李追远这里要远得多。
但到了那条夜里总是出现浮尸的河边,都不用他去走访询问什幺细节,陈曦鸢二话不说,直接跳进了河里。
不到一根烟的功夫,陈曦鸢就浮出水面,手里提着一副黑色面具。
完活儿!
自始至终,谭文彬此行唯一起到的作用是,在陈曦鸢正准备习惯性用自己的翠笛把这副面具敲碎前,他喊了一句:
「笛下留人!」
一叶知秋,谭文彬算是深刻见识到,过去陈曦鸢到底是怎幺走江的了。
而且,因为在水下开了域的缘故,陈曦鸢身上的衣服居然一点都没湿。
她催促着谭文彬早点返程回家,她要趁着天色还不太晚,得去正式拜谢老夫人。
「小远哥,那副面具我拿进道场了,就安置在鄯都大帝的供桌上。阿璃天黑后,陈曦鸢带着她去了翠翠家。」
「嗯,我知道了。」
刘姨还没睡,听到外头动静,她打开了西屋门,笑着问道:
「回来啦?要不要给你们也下点面条?」
林书友:「我要加两个荷包蛋,阿姐。」
老太太们今晚牌局散得比较晚,因为王莲的儿子,马上要送去市区里,接受新疗程的治疗,柳玉梅得多给她输点钱。
陈曦鸢把阿璃带到这里后,阿璃自己上楼,在翠翠的书桌前,用铅笔,画起了图样,以方便明日雕刻纹路。
翠翠知道阿璃姐姐在忙,就没回房间打扰然后,她去找了陈姐姐。
陈姐姐漂亮可人,人也很和善,最重要的是,翠翠发现,每次与她说话时,陈姐姐是次次有回应,有见解。
尤其是当翠翠谈起班级里,哪个女同学暗恋哪个男同学,哪几个男同学为了一个女同学打架,
以及哪个学生偷偷给英语老师递了情书时,陈姐姐的眼睛里,都像放出了光。
学校班级里的事聊完后,翠翠开始聊村里的事。
她也都是平日里听自己奶奶和母亲聊天时得来的,本就经过一轮加工,再被她讲出来,更增添了趣味性。
陈曦鸢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,极为开胃,不知不觉间,把翠翠的零食几乎全部吃完,
翠翠也不是个小气的,见零食没了,她还特意去找自己妈妈要钱,拉着陈姐姐的手去张婶小卖部里买新的。
每个村的小卖部,往往都是村中是非的批发地。
恰好小卖部前坐着不少老人,陈曦鸢也不走了,和翠翠一起找了个长凳坐起,一边选着零食吃一边听着。
嘴巴咸了或者了,跟张婶要一罐健力宝顺一顺,这架势,像是在四九城里听相声。
一直到老太太们的牌局结束,香侯阿姨隔着老远喊她们俩回来吃饭,陈曦鸢和翠翠才恋恋不舍地结了帐往回走。
陈曦鸢对翠翠说,等她回去后,从旧衣服口袋里取出钱,明天还给她。
翠翠摆手很大方地说不用,她应该请的。
俩人都是喜欢说话嘴巴不停的主儿,虽然隔着年岁,却有种引为知己的感觉。
晚饭,陈曦鸢吃得很矜持,一小碗饭配点菜,倒不是因为香侯阿姨的厨艺比刘姨差很多,而是她清楚,自己要真开吃,今晚老太太们怕是都得饿着肚子睡觉。
饭后,柳玉梅在坝子角的一张长凳上坐下,接受陈曦鸢的正式奉茶。
递过茶盏后,陈曦鸢以亲朋间的晚辈礼,给柳玉梅磕了头。
正常磕一下,没必要磕出一个坑。
柳玉梅:「手头上,倒是没什幺适合赏你的。」
陈曦鸢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:「谢老夫人赏。」
「坐着说话吧。」
「哎。」
闲叙聊家常。
自从秦柳两家出事后,柳玉梅就将曾经大部分关系都断了。
现在,她倒是挺想从这丫头口中「瞧瞧」自己那位手帕交这些年日子过得怎幺样。
然后,陈曦鸢给她描绘出了一个「栩栩如生」的画面,让人身临其境。
这丫头,懂得是真多,好像是专门蹲床脚听过似的。
有些事儿,明显不适合在自己面前说的,这丫头也都吐露了出来。
最后,见夜已经深了,这丫头还没止住话头的意思,柳玉梅不得不先开口道:
「好了好了,咱们留着点,明儿个再聊。
「好的,老夫人。」
「我听说,你要请小远去海南?」
「嗯,是的。」
「有来有往,挺好的,小辈之间,就该多有些走动,替我给你爷奶带一声叨扰。」
「我不打算告诉爷奶小弟弟的身份。」
「嗯?」
「我们都在江上,因果牵扯大,就算是想主动送个好一点的见面礼,都很棘手。」
「这话说的,要什幺礼啊。」
「如果让我爷奶知道小弟弟是您的传人,肯定会热情招待他的。」
柳玉梅端起茶杯:「这不应该幺?」
「那小弟弟就不方便去逛我家宝库了。」
柳玉梅喝茶的动作一顿。
陈曦鸢继续道:「若是我爷奶知道小弟弟的身份,小弟弟逛我家宝库的事被发现了,他们到底是处理还是不处理?
处理的话,会落了您的面子,伤了两家的交情;不处理的话,又会遭受因果反噬。
我相信小弟弟的能力,压根就不用刻意打招呼,他肯定能成功进入我家宝库!」
柳玉梅实在不知这话该怎幺接。
以前她觉得自家阿璃,胳膊肘往外拽,但阿璃无非是把家里的东西,从一处地方搬到另一处罢了。
可眼前这丫头,已经不是拽胳膊了,若是允许,她恨不得自己一脚端开自家宝库大门,帮忙一起往外搬。
柳玉梅:「替我向你爷奶问好。」
「嗯,我会的,老夫人。」
结束聊天后,陈曦鸢就回去了。
先前她们聊天时,林书友特意来了一趟,告知自己也告知了楼上阿璃,他们已经安全返回。
这会儿,心情不错的陈曦鸢,正甩着笛子哼着调,很是开心地往回走。
路上,她遇到了从家里方向走出来的润生,润生手里拿着一根小枝条。
陈曦莺:「这是什幺?」
润生:「小远叫我插到桃林里,养两天。」
陈曦鸢:「那——·我去吧。」
润生:「好。」
接过枝条,陈曦鸢转身前往大胡子家。
虽然知道清安很可怕,但她相信小弟弟对他的评价,也相信音乐的认可。
刚把枝条往桃林里一插,桃林内就传来了一声冷哼。
一股阴风,从里面吹出。
陈曦鸢举起自己笛子,让这阴风入笛,凄清的曲调传出。
像是开了个场,同时也是为今晚的这场合奏奠定了一个感情基调。
里面,传来了压抑的琴声,里面似有无尽苦闷与遗憾。
陈曦鸢举起笛子,凑在嘴边,一边配合吹着一边走入桃林。
大胡子家的卧室里,睡在萧莺莺怀里的笨笨,忽然哇哇大哭起来。
萧莺莺不知道孩子怎幺了,马上开始哄。
这孩子既乖巧又懂事,自照顾他以来,还没见他闹腾和哭过,今晚这一哭,完全就止不住。
楼上房间里,原本每晚都会进行很久的「嘎吱嘎吱」声,此时也渐渐停歇下来。
梨花:「你咋了?」
熊善:「不晓得,忽然有点不得劲。」
梨花:「累了?」
熊善:「不知道,不应该啊。」
梨花:「没事,累了就累了,正常的,你别哭啊,我不怪你,真的。」
熊善:「我真不知道,为什幺忽然就有点想哭——
梨花:「好了好了,我理解你,毕竟到年纪了,都是正常的,别哭,别自责了。」
赵毅回来了,他把自己这一趟从扬州带回来的眼球,丢给了陈靖,让陈靖去送给姓李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