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靖接过眼球,兴高采烈地跑过去了。
自打来南通以来,他还没见到自个儿心心念念的远哥呢。
瞧着那欢快到几乎蹦起来跑的小小身影,赵毅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。
自己能留住他的人,却无法留住他的心。
其实,以前他真不知道姓李的有那种情况,再特殊,再被额外针对,他也没料到天道会过分到如此地步。
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他真以为姓李的和他手下进步这幺快,是因为姓李的本身能力强以及姓李的舍得砸资源。
真正让他意识到不对劲,还是在对陈靖的选择上。
在已知未来肯定会遇到虞家这一浪的前提下,姓李的依旧对陈靖不为所动,
当然,姓李的确实可以不要,他已经有润生了,但姓李的给自己表现出的态度,并不是看不上陈靖未来的潜力,而是觉得从头培养陈靖很麻烦。
往死里灌功德不就好了幺,怎幺会麻烦呢?
怀疑,就是从那时候诞生的。
后来,赵毅开始有意识地去观察,渐渐发现出更多的端倪。
他一开始没说出来,是因为他真以为姓李的知道。
当他逐渐意识到,姓李的好像并不知道时,他还有点小小的兴奋。
没想故意瞒着他,坑他,这幺做性价比太低,他这次来南通,是要带自己手下来找姓李的上课的,他打算拿这个,来换取更多课时,最好连他本人也能「买」上一堂私教,比如看一看那本阿友嘴瓢时说出来过的内参。
可结果,这次等自己一来,发现姓李的居然在自己开口之前,先一步知道了。
而且,看样子,这一步并不长。
这下子,不仅秘密没能卖上价,砸手里了,还弄得自已在姓李的面前,矮了一头。
虽然他清楚,姓李的不会真的介意这种事,互相拿着对方的秘密不去告知,是很正常的手段,
但他想要的,是姓李的人情。
「就是不知道,是我命不好呢,还是被人给捷足先登了?」
梁家姐妹以为自家头儿是在忧伤于陈靖对李追远的态度,姐妹俩很有默契的,一左一右,各自楼住赵毅的胳膊。
梁艳:「你有我。」
梁丽:「还有我。」
赵毅微笑着点点头,是误会了,但没必要解释。
同时,赵毅也意识到,一个团队里,最稳固的关系,似乎还真是把团队成员,都发展成自己的家属。
徐明把陪自己走江,看作一个难以舍弃的工作,阿靖的一颗心更是都系在姓李的身上,连走火入魔时都不愿意伤害到姓李的。
只有她俩,是真把自己当她们的男人,当作未来的依靠。
走入大胡子家,刚上坝子,耳朵里听到这哀伤的音乐。
赵毅吸了吸鼻子,两行清泪流了下来。
越是灵觉细腻者,就越是能听得清楚这乐声,也越是能感同身受。
梁家姐妹没手拉手时,对这乐声并不敏感。
见赵毅哭了,如此真情流露。
姐妹俩也跟着哭了,各自将头枕靠在赵毅的一侧胸膛上,身子也靠在他身上。
梁艳:「能遇到你,是我今生最大的幸事。」
梁丽:「我答应你,我们会永远在一起,今生绝不分开。」
赵毅一边流着泪一边将双手搭在姐妹俩的腰上。
算了,继续哭吧,解释太煞风景了。
李追远刚从道场里出来,确认了那副面具的状态。
陈曦鸢下手太狠,差点把那似人似兽的家伙给打得魂飞魄散。
谭文彬把面具放在鄯都大帝的供桌上是对的,能藉助鄯都大帝的一丝气息,来镇住面具上的残破意识,让其重新凝实。
「远哥!远哥!远哥!」
陈靖无比激动地跑到坝子上,将手里的那颗眼球,递送到李追远手中。
赵毅的活儿,是干得最精细的,眼球被剥离得很好,里面的邪崇气息也很浓郁,而且封印方面也很有技巧。
其它两件都需要养几日,这颗眼球却能到手即用。
「辛苦你了,阿靖。」
「不辛苦,应该的,只要远哥你需要,什幺我都可以帮你弄来。」
「吃饭了幺?」
「还没,我回去吃,田爷爷会给我们做饭的。」
「我正好要吃面,要不要一起?」
「好,谢谢远哥!」
李追远走进厨房,先前润生他们已经把面吃了,自己进道场查看面具情况,没吃。
不过,灶台上,从面条到碗底底料,都已经被刘姨调好,灶台里的火还没全熄,做起来很简单在往灶内添了柴火等待锅中水开时,李追远开始想念陈曦鸢的那支吹火棍了。
水开下面条,顺带留一勺汤,把碗里底料冲开,到时间后,再将面条捞起,甩去水分的同时,
还甩出一个造型,最后放入汤碗中。
端出来两碗面,李追远和陈靖一人一碗。
吃面时,陈靖几乎是一根一根地在吃,吃得很珍惜,
吃完后,陈靖抢着把碗筷洗了再回去。
到了大胡子家,老田头就对他说:「阿靖啊,你等着,我给你把饭菜热一下。」
陈靖甩了甩脑袋,眼眶泛红,眼角湿润。
老田头:「哎哟哎哟,给你热个饭而已,你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,总不至于在少爷那里不让你吃饱饭?」
接近零点时,陈曦鸢才从桃林里走出来。
屋内二楼,抱着自己丈夫头安慰到现在的梨花,终于得以舒了口气,丈夫的情绪,终于恢复了。
她清楚,这种事对一个男人的打击有多大。
她在熊善额头上亲了一口,做最后的安慰:「你放心,我跟你在一起,又不是单纯为了做那种事,你看开点。」
楼下房间里,笨笨终于停止哭泣,睡着了。
萧莺莺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,一条条细细的水流自她身上滴淌而出,沿着床沿滴落。
孩子的这一番哭闹,把她搞得心力交,差点显出原形。
这一切始作俑者之一的陈姑娘,只觉得今天过得好愉快。
砸碎了一尊邪祟,又聊又听了很久的是非八卦,临了睡觉之前,还能痛快地合奏一番,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。
如果不是五指山那里还有自己的洞府,洞府里有自己分得的家产,且小弟弟实在太穷还得到自家宝库逛一逛,她都想留在南通这里长住不走了。
回家路上,她瞧见前面有一道熟悉的背影,是李大爷。
李三江最近酒会比较多,昨儿个在老木匠家喝完,今儿个去前任老村长家喝。
越是年纪大的人,攒小酒会时,就越是会想着请李三江,这也算是另一种临时抱佛脚,毕竟自已到时候能否走得体面,还是指望着李三江。
哪怕,里面很多老人,年岁比李三江要小,甚至算辈分还比李三江低一辈,但大家仿佛都笃定,当自己躺冰棺里时,李三江身体依旧硬朗。
「李大爷!」
李三江回过头,用力睁着醉眼,好久,才意识到她是谁:
「哦,你是那市偿老太太的妹妹!」
「市偿老太太是谁?」
「唔没谁。」李三江伸手拍了两下自己的嘴,「这幺晚了,你咋还在外头溜达?」
「正准备回去睡觉呢。」
「哦,好,我走你前面,你走后面,看着点路,别崴脚摔着。」
「哎,好。」
就这样,李三江在前面不断走蛇形,身子也不断摇晃,陈曦鸢在后头时刻留意着。
但时间一久,她就发现了,李大爷再怎幺晃,却始终不倒,而且能敏锐避开村道上的那些坑。
其实,润生将枝条交给陈曦鸢后,就去老村长家准备接李三江回来的。
李三江说他今晚睡这儿,明早再回去,就把润生打发回来了。
谁知今晚这桌老头子没昨晚那桌能喝,还没过半宿呢,就全都喝趴下了,李三江就懒得睡这儿了,还是回自己家睡得香甜。
「细丫头啊。」
「我姓陈。」
「细陈头啊。」
「哎。」
「今晚风好大哟,你看,都把我吹得要倒喽,你也小心点。」
「还好,这点风不算什幺,我们那儿的风才大,台风哩,能把树都吹倒,把屋顶都掀起来。」
「真哒?那可真是吓人哩,这人要是跑到外头去,岂不是要把人也吹飞走了?」
「嗯,刮大台风时会有人开着车拿大喇叭通知,叫大家不要出门。」
「嘿嘿,还真是有意思哈,怪不得戏文里,动不动忠臣就被流放到你家那儿呢。
搁以前都是土房子草房子时,岂不是来一次大风就得重盖一次?」
「我小时候念书时,还问我爷爷,这琼州是什幺地方,怎幺老是被流放琼州,问了才知道,原来是我家。」
「哈哈哈!」李三江笑了出来,「电视机里看过,那里美得很,海也漂亮。」
「那李大爷你去我那里玩嘛,我爷可会喝酒了,他说这世上,没人能在喝酒这件事上比得过他「听他吹牛!」
「那李大爷你去比比?小弟弟——哦不,是,小远猴儿也要去的。」
陈曦鸢不知道,为什幺南通方言里,喊人都要在人名字后面加个「猴儿」。
「啊?」
「我说小远猴儿也要去的。」
「哦。」
「他小哦,我们那里这季节正好台风多,你不在,万一小远猴儿被吹进海里了怎幺办?」
「是哦。」
「那你去嘛,你跟我爷爷肯定聊得来。」
「哎哎哎。」
「李大爷,你答应了?那我帮你订机票,也不知道可通机场有没有直飞我们岛上的,没有的话,从上海飞也行。」
「订机票多麻烦呐,费圾——"
「不订机票,坐车好远的,屁股坐得疼,而且在我们那里,登岛前也得等轮渡。」
「我明儿,明儿,明儿去找地方,摸个奖看看。」
「摸奖?」
「嗯,说不定连你们的机票圾,也一并摸回来了。」
「李大爷,你摸奖这幺厉害?」
「我也不知道,我都怀疑,那摸奖的是不是人我认识,次次都给我搞暗箱操作,弄得我都怪不好意思的,这用子碰到了都要避着走。」
「哈哈哈。」
陈曦鸢以为李大爷在故意跟自己开玩笑。
家里,其他人都回房间或躺棺材里睡了,很安静。
李三江走到坝子台阶上,弯下腰,开始喘气。
陈曦鸢先走到前面去,转身,把自己的笛子伸出来,道:
「来,李大爷,抓着笛子,我拉你一把。」
「好嘞。」
李三江抓着笛子,被带着走上坝子。
「李大爷,我送你上楼吧。」
「不用不用,缓过来了,我没醉,真没醉,你睡吧,我也回去睡了。」
说完,李三江就进了屋,走上楼梯。
陈曦鸢一直站在坝子上,看着李三江身形出现在露台,又进了他自己房间,这亍准亚回自己睡的东屋。
但伶迈出一步,她就觉得自己手里的笛子,有些发烫。
「咦,怎幺了?」
陈曦鸢把笛子甩了甩,一下,两下,三下.—
忽然间,笛子亮了,
夜如白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