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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毅:「我庐山家里养的鸡,最近要生蛋了,我得赶回去。」

谭文彬:「嗯,应该的,应该的。」

赵毅:「喷,这不像是你谭大伴的风格,姓李的叫我回九江去,你谭大伴居然也不作挽留?」

谭文彬:「因为没必要,多外队你一个不多。」

赵毅:「不行,我得让姓李的亲口告诉我!」

谭文彬:「外队,算算时间,你下一浪也快到了,你清楚,现在去问,很可能被卷进别人的浪里。」

赵毅走到前头水泥桥边,蹲下来,像个老农一样,一口一口地嘬着烟。

谭文彬:「外队,我先走了?」

赵毅:「回来,陪我蹲一会儿。」

谭文彬:「我还得回去跟李大爷汇报呢,三亚暂时去不成了。」

赵毅:「我跟你再聊聊读心术。」

谭文彬:「反正三亚去不了了,晚点早点告诉没差。」

等谭文彬蹲过来后,赵毅抿了抿嘴唇,问道:

「大伴,你说我这次要是真的走了,以后会不会后悔?」

「至少外队你,还能活着后悔。」

赵毅指尖一搓,直接将燃着的烟头掐碎,不可思议道:

「姓李的他妈这次到底招惹来了多幺可怕的王八续子?」

谭文彬点了点头。

赵毅:「你说话啊。」

谭文彬:「真要我说?」

赵毅:「别,打住!那个,呵,这次是严重到姓李的都没把握了,那你们这些人—"

谭文彬:「我们,肯定跟小远哥共进退的,我现在就在防着,小远哥会把我们端开。

赵毅又点起一根烟,快速猛抽后,将烟头丢到河里。

良久,

问道:

「那阿友怎幺办?」

老李家的祖坟,很乱。

对普通老百姓而言,死后能立个墓碑,在以前都属奢侈,所以祖坟里,也就「年轻」一点的,

能有个墓碑做做标记,往上的几代,很多都你挨着我、我挨着你,连个固定的坟帽都没的,早已分不清。

李追远发现,祖坟边,有很多个人为挖出来的土坑。

李三江指着它们笑道:「都是别家上坟时,特意跑咱这里来挖的坟帽盖上去的,都说咱老李家这些年祖坟总是着火,旺得很呐。」

尤其是家里有上学孩子的,在李追远考上省状元后,哪怕祖坟在村东头也要特意跑村西头这里来挖个坟帽,带回去往自家先人坟头上一盖,指着它对先人恳求:

「闻闻,瞅瞅,就照着这个味儿来保佑自家孩子进学!」

这是件值得骄傲的事,反正人家又不是对你坟头区域下铲,只是走外围挖点土,是对你家族发展的认可。

李三江拿着铲子去清理附近的杂草,顺便夯补一下一些坟头,同时还要给小远侯念叻介绍一下:这是哪位,那是哪位。

李追远一边将小供桌等祭祀用品摆出来,一边不住擡头,看着那坟头,重复一下太爷教给自己的称呼。

以往太爷带自己到祖坟上烧纸时,没这幺重视和面面俱到,许是觉得这次是提前烧纸,有点不地道,所以得多说点好话,多热情些,求祖宗们别怪罪。

「哎,这里怎幺凹下去了?」

李三江拄着铲子,皱着眉,看着面前的一处凹陷。

李追远已经摆完了东西,就走了过来。

平原地区的祖坟,不像山地,有个坡或者有个山头可以「搭伙」,不过年代久一点的家族,也会有意识地在祖坟上起个高度,一代一代地往上垫一垫。

所以,本地有不少隆起的小土丘,周围栽着树,看起来清幽别致,实则里头圈着坟。

但这种布置,得考虑雨天好下水,所以布坟时要顾及到坡度,可不能中间凹淹下去,因为下面不少人用的是棺材,等于是镂空的,积水后容易形成小洼塘。

李追远:「太爷,那边得再垫一下,从这儿再开个口子下去,斜着下去,方便过水。」

李三江:「小远侯,你大学里学的就是这个吧?」

李追远:「嗯"

李三江:「有用哦,果然,后代有出息,祖宗们也都能跟着沾光,所以你们得再加把力,好好保佑,争取再多着几次。」

顿了顿,李三江又笑道:

「放心吧,小远侯,等你太爷我躺进去,别的不干,就整天催着他们别睡懒觉,来保佑你。」

李追远:「太爷你不是躺在这儿,你和山大爷选的坟,在那边一点。」

李三江:「不打紧,地下反正是通的,又不远。」

接下来,李三江开始垫土,然后修改路径。

「这儿是谁搞的,这里怎幺能下坟呢,这不是直接把地势自中间挖了个蓄水槽幺?图省事也不是这幺图的,谁啊,这幺没规矩。」

李追远:「看情形,这下面的坟,得有一定年头了。」

李三江:「嗯,这你太爷我看得出来,但都是往外垫吧布置的,谁家往里头插队的?这幺搞,

几十年都瞧不出什幺毛病,一瞧出来,这下面早就凹淹得不像样了,祖宗们都在暗水里泡着。」

李追远:「下面没事,好好的。」

李三江:「真的?」

李追远:「嗯。」

自家祖坟,李追远早就看过,与所谓的风水吉穴不搭边,最大的优点就是—无毒。

李三江左看看右看看,不解道:「嘿,现在的大学可以啊,连这个都教。」

继续弄着弄着,李三江忽然愣住了。

「太爷,你怎幺了?」

李三江拍了拍脑门,有些不好意思道:「哈哈,我记起来了,是我下的坟。」

说着,李三江又环视四周,继续道,「对对对,是我下的,好多年了,那时候我就比小远侯你大个几岁哦。」

李追远:「太爷你这幺早,就干这一行了?」

李三江:「那哪行,算命的得靠瞎,干白事的得看老,毛都没长齐,谁请你来坐斋啊。唉,说起来,我还真不好意思。」

坐了下来喘口气,李三江抽出一根烟,叼在嘴里,摸了摸口袋。

「太爷,在我这里。」李追远把刚用来点蜡烛的火柴取出,帮太爷将烟点上。

李三江:「那真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儿了,就是我刚说的,也就是比你大几岁时。

记得那天晚上,我偷偷在河里摸鱼,那时候啊,不光地不是你的,连河也是地主的,你白天可下不得。

那晚摸着摸着,一具漂子就对着我漂了过来,可给我乐呵坏了!

你太爷我啊,天生就不怕死人,瞅着那漂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不错,就想着能不能摸点银钱花花。

结果一摸,他娘的,是个穷货,身上口袋倒是挺多,结果干净得连根毛都没有。

更他娘的是,这货居然没咽气!

没得法子,只能把这家伙给拖出来,偷偷背回了家。

唉,那是你太爷我这辈子,第一次背户体—不对,他还没死,但往后啊,太爷我就算背漂子,都没那次这幺吃力。

只记得背回家时,累得我差点晕过去。

给这家伙安顿到家里床上,刮点粮,给他炖个糊糊,

我给他喂啊。

结果这家伙看着我,我喂一勺,他吐一勺,我继续喂,他继续吐!

可是给我气死了,那年头,粮多精贵啊,你太爷我那会儿都不舍得喝这幺稠的!

他既然不吃嘛,那我就不喂了,让他自个儿死球去。

可结果等了好些天,这家伙居然还没死,不仅没死,夜里还使劲咳,咳得我都睡不着觉,明明滴水未进,颗粮未入,居然一晚咳得比一晚大。

他再吵嘛,我也不好意思给他丢外头去自生自灭,而且看他咳得真挺痛苦的,又真是于心不忍。

想着他是不是生病了,肺病的那种,但你太爷我那会儿兜比脸都干净,就只能挑个夜里,去镇上地主家开的药房里,偷药。

我把偷来的药,给他熬了。

嘿,你知道咋样了幺?

我把熬好的药,端到他面前。

那粥糊糊他不吃,硬喂他就吐,但这闻到药味,他居然主动张开了嘴,想要吃。

我就给他把药喂了。」

李追远:「太爷,你会抓药幺?」

李三江:「我会个球哦,那时候穷人生病,哪有钱去抓药,药房都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地儿,只听说过生了病喝了药就能好。

你太爷我那会儿也傻,压根不晓得药不能乱配乱炖,弄不好喝了反而会坏事。

而且偷药时,只想着哪个药好看,那个白的,那个银的,就觉得是好药,我尽抓那种的。」

李追远:「那他喝完药后———"

李三江:

「口吐白沫,皮肤渗血,脸色发青,浑身抽搐。」

李追远:「所以,他是被太爷你不小心给———」

李三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:

「嗯,好像是——·被我给毒死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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