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商欲言又止,汤胁笑道:
「虞…是哪位,不必我多说了,此物乃是我道祖师赠向长塘大人,亦是灵宝与洞华所亲近之证!」
出乎意料地是,元商只点点头,斟酌道:
「此物…是长怀给大人瞧的?」
「长怀?」
汤胁此言并非只为了讨好,只是为了藉机引出姚氏,被这幺一反问,当即愣了愣,不知他如何突兀有此一言,奇道:
「和长怀何干…听说…这是天霞给我一位晚辈的…」
元商顿时一窒,很果断地道:
「不可能!」
「此图我晓得,在道统之中称为【灵宝图】,乃是长怀山的镇山之宝!怎幺可能到天霞手里!」
汤胁呆立原地。
元商见他呆立,仍以为不信,信誓旦旦地道:
「侍神有所不知,当年长怀庆氏,有一位弟子拜在我郗氏门下,后有结亲,我郗氏与长怀由是亲近,后来虽然疏远了,却仍有照拂之情。」
「这是长怀的道中之秘,兴许别人不知道,可郗某承上启下,这事情我是最明白的,此物就是从元府带出,乃是长怀的重宝!」
他正色道:
「否则灵宝赠给洞华的东西,怎幺会到天霞手里!」
汤胁面色一点点冷下来,越发难堪,元商也察觉到不对,一瞬变色,缄默下来,不知过了多久,见着这位瓘妙侍神轻声道:
「汤某有个猜想…兴许得罪…请郗道友见谅。」
「但说无妨!」
元商答了一声,正见着汤胁淡淡地道:
「太益真君,已向落霞俯首。」
元商僵直,不可思议地盯着他,却见着汤胁神色冰冷,没有半点不安,一如他当年提起这位真君时不屑——所谓太益真君,在这位瓘妙侍神前,似乎也不过是个晚辈而已。
可郗少商来不及分辨他的态度,声音微颤,道:
「何出此言?」
汤胁冷笑:
「祂是道途断绝的那一个,自然也是最不愿天下动荡的,又是土德,早该俯首,能坚持到今日,本就是他野心勃勃的结果了!」
重明诸脉之中,长怀是唯一一个远去蜀地的道统,实力强大,却显得神秘,元商虽然与长怀亲近,却算不到真君级的动机,唯有哑然。
汤胁却把一切串起来了,冷声道:
「难怪!难怪元府会以此物赐他,宝土…洞华…祂如今身居归土闰位,进退不得,真是讽刺!」
「『归土』闰位?怎幺可能…」
元商一震,难以置信,却见着汤胁讽刺道:
「你不知道…可能是诸位师兄弟证的都是果位,这样的事情心照不宣,可轻易流出去,叫长怀修士面上无光…」
他顿了顿,摇头:
「祂也不算差了,『归土』这样的大道,得了个闰位,并不比他人差,又兼有巧思,大借时运,我虽说看不起祂道途断绝,可不得不承认,这数百年来,修道之神速,他是头一个。」
元商皱眉,仍然没有开口,汤胁道:
「因为道统大有关联,祂的事情,我略有耳闻,宣归二道,如今本应不显,此人是在山中受过太阳点化,借了戊土的神通,自此成道,调去了收位的桀骜,他这土德收蓄,蓄的就是戊土,修行借的是北方的势,于是精进愈猛…」
到底是瓘妙侍神,别的道统也就罢了,身为须相弟子,土德正是汤胁最擅长的一处,这一串话劈头盖脸砸下来,顿时叫元商晕头转向,来不及多问,汤胁已经冷冰冰地道:
「如今,大势已成,祂必不会和天霞作对!」
元商擡起头来,又惊又骇,咬牙道:
「若是诚如侍神所言,我太阳一脉,罪莫大焉!」
「啪嗒…」
白色的衣袖从桌案上划过,所有景象被凝结在小小的镜面上,陆江仙面色略沉,当即站起身,凝视着远方。
毂郡的一切他尽收眼底,早就有了判断,如今得了佐证,心中已是一片大明,手中的银光不断闪烁,种种计算与推演从心头不断掠过。
「大陵川…」
自从大陵川有变,陆江仙就在全神贯注地等着,又有碎片感应,根本不可能大意,而随着济水事毕,阴所定下,各家的态度显露,他终于有了判断!
「该来的变数已经来了…正好…少阴秘法也好,太虚行走也罢,都已经可以一用…」
他转过身去,手中银光凝聚。
这银光不断翻涌,幻化出种种景象,时而有破国之大战、遍天之离火,时而有麒麟相搏杀,神通落如星辰,悲喜交加,无限幻想。
所有的景色只在他掌间凝成这一点,果断地跳跃而出,纠缠碰撞,环绕如阴阳鱼,落向天边。
『再不干预…恐怕要有大麻烦!』
他心绪不宁,搭在案台上的手不断演算着,可点点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,苍老悲泣,让他古井无波、如同铁石般的心绪微微一动…
镜面上的景色不断波动,终于浮现出香火环绕的肃穆祠堂、以及祠堂前那跪坐着、枯瘦得不成样子的老人。
『李玄宣…』
他的双目微微阖起,这位几乎陪伴他来到此界一直到今日步步杀机局面的老人,终于生机将近,慢慢走向了他生命的尽头。
可老人仍然不甘喘息着,细细地追问着未来。
陆江仙叹了口气,垂眉闭目。
……
大雪满天。
湖面上的冰已经凝结实了,大殿之中却放了金灿灿的火盆,生了火,烧的殿间闷热,外界的熙熙攘攘之声已经很淡,显得格外寂静。
他倚在大殿之上,咳了两口血,抚了抚胸口,依旧四肢冰冷,外头的人却听得很清楚,匆匆上前来,乃是一位面色沉厚的中年人,低声道:
「遂宁…可好些了。」
男人摇头,反问道:
「北方可有消息?」
中年人叹了口气,低声道:
「正得了消息,神腑多日不开,燕帝亲自前来,诸摩诃林立如云,良鞠师神通圆满,又驱赶了十万民众为护城河…与燕门的代王互为倚仗,魏王有意班师…」
李遂宁擡起头来,目光黯淡,道:
「是我等不识他面目,以至于有东陵之乱,我…愧疚极了!」
中年人道:
「此言差矣,魏王当年东征,所过之处无一不拜服,即便如此,也不曾完全信他,请了大宋那位前大将军杨锐仪督看,安知良鞠师竟然有杀族救国之心…」
李遂还眉头一低,终究不愿意再提这件事,而是掐起指来度算,顷刻道:
「既然如此,按着神通往来的速度,魏王的大事,就在数日前后了!」
他眼底闪过一丝苦涩,看向身边的中年人,轻声道:
「谯真人,你为昭景真人弟子,成道已有些时日,多年以来跟随诸位真人左右,勤勤恳恳,北方大事既备,我也…应指一条明路给你。」
眼前的真人赫然是李曦明的弟子谯岳!
听了他的话,谯岳连忙起身,神色大变,低声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