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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手指慢慢靠近火焰,烛火微微跳动着,在他的指尖不断环绕,无论怎样都无法灼伤这位大真人,姚贯夷却道:

「魏王成道,能改变什幺?」

李遂宁注视着他,似乎对他这一句问话并不奇怪,李周巍也好、李绛迁也罢,已经对这个问题思索了一遍又一遍,他始终无法回答。

灼灼的火焰倒影跳动在姚贯夷眼中,他道:

「什幺也不能。」

这五个字响彻,姚贯夷终于擡头:

「他们要的是…」

他的话戛然而止,李遂宁很自如地道:

「魏帝。」

这话仿佛是一个禁忌,让整座大殿一瞬炽热起来,姚贯夷笑道:

「祂们要乱…不惜试图放出魏帝,哪怕知道这样会让金一踌躇,可这并非不可调和,祂也不会轻易倒向北方,如果可以,祂们恨不得把少阳也放出来——每多一位,便多一分把握。」

他擡头,淡淡地道:

「这幺多年来,明阳一直是大人在镇压,魏帝是很厉害,要镇压的不只是魏帝,同时还有明阳的权能,如若魏帝能走脱,当即就是道胎,要再镇压回去,再无可能,哪怕是大人,也要头疼一二的。」

李遂宁望着他,姚贯夷道:

「魏王…是三家唯一的一致,大人如若要魏王证道来除去李干元,在那一刻一定要放松对明阳权能的监管,那时……就是诸家的机会。」

「至于魏王本身…添头而已。」

他不再言语,侧身,北方的幻彩已经慢慢弥漫天际,如同炽热之天光,将远方的天际染成极致的白,李遂宁轻声道:

「王墓呢。」

姚贯夷静静地立了一阵,这才道:

「道友觉得呢…这样一道王墓,是为了让魏王从容而退?不错,的确有这个功效,可在大人面前,也可笑了些…」

他道:

「祂是魏帝,是明阳第一、也是唯一的人身之主,所有阴所都是他所辖理的冢茔,祂们真正的目的,也不过是为了那一瞬,让李干元有脱身的可能。」

李遂宁冷笑起来,他迈步向前,目光复杂:

「临死之前,我唯有一言问大人。」

姚贯夷面上并无意外,甚至似乎知道他必有此一问,叹道:

「请讲。」

李遂宁擡起头来,道:

「蜀地…何来务川之变!」

他心中其实颇为无力。

有了前两世经验,本该大展宏图,甚至堂堂大燕,亦被李周巍打得退避三舍,若非良鞠师举族为代价,有了东陵之乱,土崩瓦解之势几乎不可化解…

可真正的痛处,却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。

西蜀。

姚贯夷凝视着他,眼中闪过一丝微妙,道:

「天素曾经矜贵,如今却非只一人,那位刘道友之前,亦有天素流落,秉着三玄并在一檐的心思,转世、求道的道友也不少,魏王手下便有两位…既然变数能在魏,又为何不能在蜀?」

『变数在蜀…』

李遂宁知道他说的变数是谁,蜀地亦有天素,生在裘家,前世不曾有大动静,这一世却成功借了势,折腾出麻烦来——被自己那位小叔所杀。

他却摇头,静静地道:

「大人知道,根本不在这,我也并非问他。」

姚贯夷扫了他一眼,叹了口气:

「土德贵为五德之中,悬然于四德之上,可说句直白的,却并非好去处——艮土失辉,戊土极玄,宝土藏匿,宣归二道贵为仙魁,骤然暴陨。」

此言一出,李遂宁便知道他要说谁。

太益!

「大陵川之后,那位大人…终于向山上低头,闭关不问世事,所以…长怀山的态度骤然转变,放弃压制蜀帝,那庆济方…也没能迈过参紫…」

他的声音轻飘飘,来在大殿中回荡交织,越来越轻,很快在狂卷的风中淡到细不可闻。

「咚…」

悠扬的钟声响彻,北方的天光闪烁不定,隐约分为两股,相对而立,让姚贯夷的话语戛然而止,他的目光动了动。

李遂宁则呆立在原地,他急步向前,距离殿外一步之遥,却骤然止步,低声道:

「是谁?」

姚贯夷凝视着那天光,有了一瞬的错愕,可他仿佛没有听到李遂宁的话语,不再言语,只是按在窗沿上的手缩紧了。

『两道天光!』

北边的两道天光纠缠越来越激烈,直通天际,李遂宁心中如同山崩地裂,他咬牙向前,背在身后的手试图掐算,却始终只得一片空空。

可他来不及再问了。

「嘎吱…」

大殿的门再度开启。

白皙的手紧紧攥着门沿,金色的血液沿着那手腕不断淌下,没进赤红色的袍子里,离火的恐怖灼热之感弥漫了整座大殿。

「跶…」

漆黑的靴子踏在地面上,青年那张染血的、阴戾的脸庞显露而出,金色的血顺着他的下颌流下,没入领口之中。

离火神通浓烈至极,夺人心魄。

他只是静静地盯着,那双从来闪烁着笑意的金眸只剩下一只,注满了寒冰与愤怒。

另一只眼眶中空洞洞,只有翻滚的黑色。

李遂宁太熟悉这张脸了。

昶离真人。

李绛迁。

李遂宁的话被堵在咽喉里,凝视着这位大殿下,双唇动了动。

「滴答!」

金色的血液终于从李绛迁那只受伤的眼睛中滑落,滴落在地面之上,一时间离火喷涌,将整座大殿化为人间地狱,一股又一股的金火从不曾紧闭的窗口和门扉之中喷涌而出,如同眼前之人难以遏制的愤怒。

姚贯夷已经不见了。

李遂宁静静地站在火里,任由扭曲的火焰吞没自己,在这一刻,他终于听见冰冷、沙哑的声音:

「李遂宁,我对你言听计从…不曾有疑…」

「哗啦!」

狂卷的离火化作了一只大手,提住他的衣领,将他骤然拎起,李遂宁大战透支过剩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,只能被离火捉在手中,动弹不得。

那张带血的、瞎了一只眼的脸庞何其之近,近到他能看出那血里沸腾的、小小的火焰:

「而这个时候了,你们还敢骗我…」

冰冷的声音骤然拔高,又恨又痛:

「还在骗我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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