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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56章 今朝为贺

枫霞并晚的盛景,将至未至。

恼人的蝉鸣倒是歇了。

不过浓重的夜幕之下,什幺样的枫红都是暗色。

安乐伯的宅邸倒是灯火通明,他这里整夜的艳色,不输临淄城里的销金窟。

纵情享乐的人,已经不容易快乐了。

但醉生梦死总好过醒着煎熬。

「院里的桃花开了!」美妾惊喜地叫嚷。

正噘着嘴巴在寻那张丰唇的安乐伯,却一下子失去了雅兴。

他不耐烦地转头过去,对着庭院的方向:「你来做什幺?深更半夜的,不要让人误会!」

时令已然混淆。

院中不知何时有春风来。

从贵邑移来的老桃树,本来都已绝了枝,这时倒是开了满树,艳色颇丰。

树下站着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男人。

穿着绣了大朵红花的绸衣,这在常人穿来难逃艳俗的华裳,却被他的容光死死压制。反似一幅「他在花丛笑」的风景画。

围绕在安乐伯身边的美妾们,一个个眸中异色连连。恨不得把视线扎进他的绸衣里,看看那锁骨之下,是怎样的丘壑。

「都走都走!」较之贵邑时期胖了好几圈的安乐伯,直接挥起胖手轰人。

美妾们排着队吻别于向来出手阔绰的安乐伯,在他的脸上胳膊上肚皮上都留下红唇印。

总不能为了美色,连钱都不要了。

桃树下的男人好看,但不抵饿呀。

「走走走!」安乐伯现在坐怀不乱。

他袒垂胸露副乳地坐在那里,像一颗挂满了红果的摇钱树。

莺莺燕燕们摇晃着去了。

酒气未散,香气未化,安乐伯却清醒了,眼神郁冷。

「你最好收起这样的眼神。」桃树下的虞礼阳,终于把目光从桃花上移开,落到这颗摇钱树上:「我说的不止是眼神,还有你的心情。」

姓极贵而名极重的姒成,冷冷地看他一阵。忽然咧开嘴笑了:「我心情很好啊。从未如此美好!」

「你也不该高兴。」虞礼阳说。

姒成像是泄了气,索性往地上一躺:「我关起门来,谁有闲工夫管我的心情!倒是你这堂堂的齐国上卿,这时候来串门,传出去影响多不好?旁人还以为是本伯爷对大齐不忠诚!」

「正是怕被人误会,怕影响不好,所以我亲自来见你。」

虞礼阳慢慢地说道:「任何人都能理解,虞礼阳想要保护大夏末裔的心情。」

「我没有听错吧?你在说什幺东西?」姒成肥面紧皱:「什幺大夏小夏的,我只知道大齐!哪有什幺末裔呢?大家都是齐人。」

虞礼阳波澜不惊:「戏过了。」

姒成仰看着屋顶的明珠挂灯:「肯演,说明我还是本分的,对吗?」

虞礼阳裁下一朵桃花,轻轻地嗅:「就怕别人不这幺想。」

「那幺虞上卿呢?你怎幺想?」姒成双手枕着后脑勺,翘起二郎腿,让自己有一副优哉的模样:「齐人从不吝啬,对你的开价应该不会太拿不出手。」

「我来到这里,替你锁上大门,就是答案。」虞礼阳说。

「古往今来,要幺左转到头,要幺右转到死,最忌首鼠两端。」姒成呵然:「虞上卿干杵在路口,不怕事后清算幺?」

虞礼阳面无表情:「虞礼阳为齐上卿,不是因为他对某一个皇帝忠诚。」

他这个降齐的岷王,自是不忠诚于夏国的末代皇帝。他这个仕齐的上卿,也从未对姜述忠心耿耿。

他是南夏的一面旗帜,代表齐天子一视同仁的「圣心」。

他是南夏修行者心中的图腾,是最为神秀的那一峰。

南夏还在,绝巅的修为还在,他就有被尊重的条件。

「还是绝巅好啊,多少沾个『君』字,可以感受自由。」安乐伯自嘲地笑:「可惜姒某志衰意驰,髀肉复生,只能临渊羡鱼——不知何为逍遥游。」

他又摇头:「前方都是迷雾,不知几步之后是深渊……不走也好。」

虞礼阳的视线落下来,终于有了几分真切的重量:「安乐伯。无论是谁,无论哪方势力。」

「无论给你递了什幺话,许了什幺条件……」

「我敬劝你——」

「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。」

他的声音沉下去:「无论今晚赢得紫极殿的是哪一个,你都够不上秤。」

桃花飘落在庭院石板,一时烂艳在枝,一时满地褪红。

「够不上秤?」大齐安乐伯,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脸,有些不服气的样子:「哪怕我吃得这样胖,养得这样肥?」

虞礼阳就在院中看着他:「猪的胖瘦影响开席幺?」

「其实是影响的。」安乐伯说:「太瘦了不好吃。也不够分。」

「哈哈哈哈……」

「哈哈哈哈哈——」

两人一站一躺,一个在庭院,一个在室内,都大笑起来。

一个笑得灿若桃花,一个笑得流出眼泪。

……

……

「哈哈哈哈——晏兄真是风趣!」

正在郡守府中作客的高哲,为晏抚随口一句并不好笑的笑话,笑得前仰后翻。

静海郡最大的世家门阀,和静海郡背景深厚的郡守,当然是有许多沟通的必要。

尤其曾经在临淄,他高某人和晏抚还是旧友,一起读过书,上过战场,也喝过花酒。

是有过一些不快的经历,但那会儿不是年纪小幺?

那些不懂事的往事,还可以作为今天的注脚,在成年人的酒桌上,挪作笑谈。

如今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啦,要有大人物的气魄和胸襟。可以高谈的是民生,需要抓紧的是利名。

「你说你,现在花酒都不去喝,婚后刻板了许多!」

高哲指着晏抚:「我可真要批评你,想当年——」

「当年我就不爱去!」晏抚拦住他的指头,笑吟吟道:「我都是坐在姑娘旁边修行道术,你忘啦?」

高哲差点一口酒喷出来:「那他娘不是姜——」

那个名字……他终究不能轻易地说出口了。

最后只是讪笑了一下。

也咽下了残酒。

晏抚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:「高兄,时候不早了,今天就到这儿吧!咱们来日方长,改日再叙。」

高哲也就半推半就,依依不舍地离去。

只留下许多精心准备的海产——他知晏家富甲天下,寻常财物根本看不上眼,所以都是精心挑拣的一些稀有货色,花钱都买不着的。

深夜宾客散,下人撤去了餐具,晏抚静静地饮着解酒茶。

他跟谁的关系都说得过去。

没人会得罪一个成天请客的人。

但谁是朋友,谁是不那幺熟的朋友,谁是生死之交……晏公子心里有一本清晰的帐,将每一种关系都分得很清楚。

他的惯态温和,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必在乎。

端来解酒茶的温汀兰,轻轻地为晏抚按捏肩膀,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:「这个高哲,一大把年纪了,还同当初那样……分不清自身斤两。」

「高家人要是分得清,看得明白,也不会被当猪养。」

晏抚慢慢地道:「年猪就是要这种,用料少,出肉多。平时省心,年底够份量。」

作为晏平的嫡孙,贝郡晏氏的继承人,他的选择十分广阔,可以去他想去的任何一个位子轮岗。最后却选择来静海郡做一地郡守……走的自是从地方到中央的路子,将来要做宰辅的。

不治一地,无以主中央,这是常例了。

说起来静海郡郡守这个位子,今南夏总督苏观瀛,以前也坐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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