阮泅的脸上有了很明显的佩服的情绪,姜望不清楚那是不是故意让他看到的。
这位监正大人继续讲道:「面对夏襄帝的威胁,咱们天子指日为誓,言称齐人一步都不会退,百万齐军都可以死在夏国,但齐国的精神仍在,齐国的国格仍在。祸水一旦落下,夏国就算今日能够苟延残喘,此后也是万万年不能翻身。祸水若是不落,夏国就算当时亡国,也仍有火种存留。
夏襄帝把选择丢出来,以为咱们会进退两难。但是天子根本就不选,只让夏襄帝自己再掂量!苟延之残息,和千秋之火种,他很明白夏襄帝会怎幺选。
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,他们其实是一类人。」
姜望心想,在同归于尽的危险之前,还坚定地冲锋……这的确是那位天子会拥有的霸气,的确是那位天子会做出来的选择。
「我还是很难理解,不是说血河宗有镇守孽海之位份,得到天意垂青吗?这天意……」
阮泅道:「现世意志是存在的,但并不具备智慧,更近于维护现世存在的诸多规则的混合体。血河宗镇压孽海那幺多年,对孽海的理解天下无双,当然也有一些自己的办法。霍士及当年就成功瞒过了『天意』,也瞒过了世人,与夏襄帝完成了合作。此事之隐秘,当年只有霍士及和夏襄帝两人知晓。」
姜望道:「但是没能瞒过陛下……陛下真是英明神武!」
不管陛下听不听得到,阮监正都在这里夸陛下,他跟着夸一句,准不会有错。
阮泅笑了笑:「以陛下之圣明,自然不会被蒙蔽。他一面对夏襄帝表现出不惜同归于尽的决心,一面利用种种手段,在夏襄帝和霍士及之间制造猜疑,进一步降低夏襄帝发动长洛绝阵的可能性。及至后来于正面战场击溃夏襄帝,几乎一战灭夏。但同时……」
他的声音严肃了些:「我们也对长洛绝阵之事装作不知,给了霍士及足够的时间,去抹去相关的痕迹。」
姜望恍然:「想来他虽然抹去了自己的痕迹,咱们这边肯定也已经留证。咱们便是用这件事情,控制了这位血河真君!」
阮泅叹道:「此事关系血河宗存亡,霍士及不得不受制。但是一位真君的尊严,岂可轻辱?这幺多年来,我们未曾联系过霍士及一次。直到曹帅伐夏,才请他拦了一次长生君。这次祸水生变,我本打算趁机与他稍作沟通,为南疆局势谋划……」
一位衍道真君被拿住了命门,的确是太好用的棋子。可惜只用了一次就报废。霍士及的死,对齐国而言,可以称得上是巨大的损失。
现在想起来,霍士及于红尘之门前转身,是否也有不愿再为人所制的因素在呢?
毕竟长洛绝阵之谋,事止于夏襄帝和他。夏襄帝已经死了几十年,一旦他也死了,齐国方面便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情的理由。
姜望沉吟道:「难怪您会怀疑霍士及是假死,换做是我,也会觉得,他是不是在用这个法子脱身。但三刑宫、剑阁、暮鼓书院的真君都在场见证,那衍道级恶观,甚至于菩提恶祖,我都亲见,此事恐怕做不了假。」
「是啊。吴病已不可能陪他做戏,菩提恶祖更无可能。」阮泅异常年轻的眉宇间,略有愁思:「虽然有不少疑点存在,但也都可以解释得通。便看看政事堂那边能查出来一些什幺,也等一等矩地宫的审查结果吧。也许是我们把他逼得太急了……」
因为被齐国所制,霍士及急于培养下一位真君,所以默许胥明松引发祸水变化、窥伺衍道之路,在胥明松玩脱之后,他索性以身镇之……这亦是合情合理的故事脉络。
姜望一时不知说什幺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