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铁链锁着的人,如若未闻。
山顶独院,老树新客。黄叶铺地,秋风萧萧。
那个在山海境里拼命挣扎,想要为革氏带回一头蜚的天骄,现在竟沦落成这般样子。
「记得山海故人,黄河旧友否?」姜望又问。
「他听不到的。他的意识被撕成了两个部分,一部分陷进蒙昧之雾,一部分沉进了五府海底。」有个声音在院中响起。
这声音给人一种孤峰独立,奇险而寂寞的感觉。当它响起的时候,整个院子都像在下沉。
蒙昧之雾是修行者自腾龙而至内府时,所面对的最大关隘。也是修行者一生都要面对的问题。
它不断产生,不断消解,这个过程,亦是修行者不断前行的过程。
不断产生新的困惑,不断有新的理解。
一旦神魂陷于蒙昧之雾,就几乎不再有回归的可能,只能等待神魂力量耗尽而死。
而五府海底,更是不能触碰的险地。
修行者在内府境的时候,道脉腾龙栖息于天地孤岛,是因为只有天地孤岛是海上唯一的安全地。一旦沉入海底,几乎等同于迷途在宇宙尽头。
一尊清醒强大的神魂,成功归来的可能性也是亿万中无一二,何况革蜚的意识还被撕开两个部分,分别迷途呢?
革蜚和伍陵在陨仙林里遭遇的危险,不是一般的危险。
「是越国隐相高真人吗?」姜望就站在那朽坏的门槛前,并未踏进院中。
而那个孤峭的声音道:「此地确实也没有别人了……姜真人有何见教?」
姜望脚步轻轻一擡,已经跨越这座院落,出现在后山,在那立于山崖的白石棋枰前。对着那注视棋枰、皱眉沉思的老人,轻轻拱了拱手:「晚辈想一想,还是应该当面跟前辈回话,这样才算有些礼貌。」
「说罢。」高政用拇指与食指的指腹,轻轻摩挲棋子:「你的来意。」
姜望道:「高真人之名,天下知闻。我今游历天下,一路至越,不可不来此名山……请与高真人论道。」
「论道?」高政略略擡眼:「不是论剑吗?」
「是论道。」姜望面不改色:「姜某生平不喜打打杀杀,爱文斗不爱武斗。」
「我倒是有些好奇了。」高政缓慢地道:「现世第一天骄,要与我这孤山朽老,论什幺道?」
高政当年去暮鼓书院问道,偌大书院,没有一个真人能够挡住他,一直走到院长陈朴面前,方才转身离开。
今日这后生,要与他论道,这比寻他论剑更不可思议一些。
但姜望确实是认真的。
他横剑于身前,在眸下一寸。右手拔剑,出鞘三寸三。以剑身的铭文,对着这位越国前相。朗声道:「便与高真人论这三字。」
高政看着这柄天下名剑,一字一字地念道:「燕,归,巢。」
「明白了。」他把棋子往篓里一丢:「拿我表态来了。」
姜望缓缓往回推,藏锋于鞘中:「主要是想听听前辈的教诲,其次的事情,都是其次。」
高政道:「古来达者为师。你我年岁相差如此之大,却同为真人,我哪有脸面用这『教诲』二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