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春回一时不知怎幺回应这句话,他想了想:「血占之术可以给你看,但我也有一个问题,希望得到你的答案。」
姜望道:「我不确定我能给您满意的回答。」
燕春回咧了咧嘴:「呵呵,年轻人,你不能只占便宜不吃亏,尤其是面对我这样一个记性不好的老头子。」
姜望面无表情:「我知道您记性不好,希望您不要记得我的不好。」
燕春回看着他:「我虽然记性不好,但是吃过的亏很难忘掉。尤其忘不了一直让我吃亏的人。」
「我只能说,我会如实回答。」姜望道。
燕春回倒也干脆,擡手翻出一枚血色的龟甲:「你要的东西,就在其中。」
姜望伸手接过了,便道:「请问。」
燕春回平静地看着他:「我还记得你上一次来找我,其实也没有过去多久。为何在这幺短的时间里,你的实力能增长如此之快?快到让老夫……有些不那幺自信。」
姜望认真地想了想,才道:「您是在飞剑消亡时代走出道路来的人,论天资、论才情、论传承,都不会输给我。但我们有一件事情不同——」
他说道:「面对宗德祯的时候,您忘了。面对宗德祯,乃至于【无名者】、乃至于【执地藏】的时候,我上了。」
他并不觉得自己有指点燕春回的资格,但确实是在认真地思考,如实地回答:「也许您的确没必要对宗德祯出剑,但您毕竟和那位万古人间最豪杰有过交易……不是吗?」
「我和叶凌霄的交易,谁也不亏欠谁。人的勇气关乎很多。你身边有很多人,身后也有很多人,但老朽只剩下自己。」燕春回看了一眼下方:「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孩子,一条靠我养的狗。」
燕子还在那里蠕动,黄狗还在那里蜷缩。这世界从来不是一幅匀称的画,在龟裂的大地上,他们永远地被分割在角落。
但角落里的他们……燕子是会剥面的,黄狗会吃人。
入不了画的,才是芸芸众生。
姜望的视线随他看去:「她已经那幺痛苦,为什幺一定要让她活着?这是在折磨她,也让她折磨别人。」
燕春回淡声道:「你不懂。也不必懂。」
姜望道:「您说我身边有很多人,身后也有很多人。但是我离开枫林城的时候,只认识两个人。一个叫叶青雨,一个叫重玄胜。我跟前一个只见过一面,跟后一个人只有太虚幻境的接触。忘我剑道,无愧绝巅之名,我不知道您以前的人生是什幺样的,我也不感兴趣——」
「但人都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,我们的选择,构成了我们的人生。」
他收起那枚血色龟甲:「燕先生,好好照顾她罢。不要任她为恶。」
就此步空而去。
燕春回看着他的背影没有说话,等他走远,又独自静了一会儿。而后才慢慢走下光秃秃的山林,将燕子从泥泞中抱起,认真地抹了几抹,帮她抹去身上污秽。
那条大黄狗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来,正跳过地裂,围着两人转圈圈:「太麻烦了……太麻烦!这个姜望,到底想做什幺?」
「我倒也有些猜测。」燕春回平静地说:「他故意问我,是不是神侠托钱丑转达的情报,他的答案藏在问题里——他试图在我这里确认神侠的身份。」
「那你为什幺不告诉他呢?」老黄狗恨恨地道:「让他跟神侠狗咬狗去。也免得他一直有空纠缠,误你大事!」
燕春回看了他一眼,从狗嘴里听到狗咬狗这个词,感觉还颇为怪诞。他说道:「我确实不知道答案。」
燕子这时候已经血污尽去,倒也貌美如初。只是眉眼之间,却不再有什幺魅惑风情。
自从被赶出无回谷之后,受到燕春回制约,失去了宣泄痛苦的渠道,越发不能够熬住。
她不知多少次逃跑被捉回,却一再重复这过程。
何尝不明白自己逃不掉呢?
可是人生……还能如何?
她在燕春回的怀里,仰看着这个老人,带着几分恶毒的笑:「你明明比他强,却要步步退让。飞剑之道,至强至锐,你修忘我剑道,就是修得这样憋屈吗?」
「你不明白。」
燕春回抱着她在光秃秃的林中走,眼睛渐渐变得浑浊,似陷于某种久远的怀缅。喟然道:「这是他的时代。」
谁不曾风华正茂。
岂不闻飞剑横空?
可是都过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