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原对这燧发枪的威力比较满意,金尼阁介绍说这种燧发枪点火成功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,远高于火绳枪的百分之五十。撞击燧发不但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,而且不畏风雨,可全天候作战,有这些优点,再加以训练有素,那就足以在战场上改变一个士兵和一支军队的命运,但据张原所知,在萨尔浒之战中,后金八旗兵似乎完全不惧明军的火器,暂且不论逆风、受潮、炸膛这些不利因素,有些后金士兵即使被火枪射中也没受到什么伤害,这让张原有些困惑,到底是后金盔甲防护力强还是明军的鸟铳威力实在太有限了?
……
此后半个多月,张原每日与金尼阁译书、与诸友聚谈,有时就近赏玩沿途风景、体察民情,漫长的旅途很是充实,《伊索寓言》已全部译完,由文震孟进行最后的修饰并誊真,张原已经开始与金尼阁合作翻译《推历年瞻礼法》,金尼阁是相当的累,他一个人要应付三位合译者(黄尊素也加入进来了),而且还要见缝插针传教,好在除了译书之外他也大有收获,与张原、文震孟诸人朝夕相处,他的汉学修养与日俱增,还有,上海举人徐转讯对天主教主很有兴趣,表示到了北京要接受天主教洗礼——
十一月十九日午后,张原一行五条船从徐州北过了黄河,明代黄河就是在徐州与运河交汇,再经淮安夺淮入海,与四百年后的河道完全不同,一过黄河,进入山东地界,景象就大为不同,两岸民房破败,民众皆有菜色,张原向人打听方知山东六郡今年五个月不雨,遍地蝗灾,青州、沂州、泰山数百里如焚,寸芽不生,费县、昌乐有数百民众啸聚为盗,白昼打劫,抢夺粮畜,甚至有人吃人的惨剧——
张原立在船头右望,心道:“这才是晚明的〖真〗实现状吗,在江南,前年的旱灾和雪灾也颇严重,却没听说有人吃人的现象,也没有大批饥民为盗,官府虽不作为,但江南士绅的民间救灾还是比较得力的,这也应该是江南富户多的缘故,而在江北,一遇灾荒就这么凄惨吗!”
二十八日午前行至山东重镇济宁,前面运河水道被航船堵塞,无法通行,船工去问,回来说济宁北面的临清钞关被盗贼占领,过往河船遭劫夺不敢通行,运河南北交通截断了,张原等人闻言大惊,临清是钞关重地,每年关税在所有钞关中名列前茅,更要紧的是运河交通被截断,这损失非同小可啊!
黄尊素道:“山东灾情如此严重,朝廷竟不赈灾吗,饥民为盗,应该以赈灾先行,剿抚并重,民变很快就能平息的。”
阮大铖忧心忡忡道:“这一闹腾不知要到何时,误了我等考试岂不糟糕。”就商量着是不是改走陆路,绕过山东进京——
张原道:“临清是朝廷税收重地,官府不可能不管的,我们在这里等几天,河道应该很快就能畅通。”
于是一行人就在济宁等候,河道上堵塞的航船绵延十数里。怨声载道。
二十九日上午,张原没心思翻译《推历年瞻礼法》,和黄尊素、金尼阁三人上岸走走,打听一下前方情况。穆真真、汪大锤、武陵、黄三高四人跟在后面——
济宁是孔孟之乡,孔子故里曲阜离此不过五十里,物产丰饶,古风犹存,万历四十三年冬天的济宁也受旱灾影响,因为运河不通,又因为惧怕盗贼。很多商铺关门,街市颇显萧条,张原几人从城西门进去,准备绕到北门出城,在北门口见一蓬头垢面的少女坐在城墙根下哀哀的哭,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躺在地上,头搁在少女大腿上,半死不活的样子。墙根下可以晒到太阳,然而阳光惨淡,没什么暖意——
见张原几个人走过。这少女抬起头有气无力道:“救命,救救我丈夫。”并不抱很大希望,今日上午有很多人从她身边走过,只是看看,随便问两句,最终还是掉头走了。
张原走近几步,问:“怎么回事,你丈夫这是饿了还是病了?”一面吩咐武陵跑到先前经过的那家馒头铺子买些热馒头来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