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奕不禁提醒:「松道友下次千万不要再当面夸我,我这个人,其实没你想像的那幺稳重,挺容易自傲的。」
「让宁散人听了更不好,影响我们道门之谊。」
松隐子手拈长须:「那当面说你点坏话呢?」
周奕呵呵一笑:「可以,我向来是闻过则喜。」
老道长不太相信,笑着走过一方天井.
就在周奕在弋阳卢府喝酒酣宴、与松隐子聊道法剑罡时,
邗沟西侧白马湖内,扬州三龙与一位矮胖道长正匍匐躲在一艘大船的甲板下。
老龙和矮胖道人,各捂住两小龙的嘴巴,帮他们调控气息。
四人各都挂彩,听着甲板上的人跑来跑去。
外边数艘大舰在宇文成都的率领下在水上巡查,海沙龙王韩盖天带着诸多高手绕白马湖巡视。
甲板下,矮胖道长正无声骂咧。
他现在想起,那日初见,被人喊做「木老大」时的得意时刻。
心中闪过悔意,又对一个人甚是想念。
周奕你在哪里?!
这时甲板上传来声音.
「将军!」
「从海上转来一艘船,冲着我们这边来了。」
「什幺旗号?」
「像是高句丽那边的武林人」
……
周奕将信交给卢祖尚当日,卢祖尚虽不清楚这封信的分量,却立时派出一支精锐前往送信。
从光山顺黄水入淮,在固始南岸渡口沿着交叉水道进入汝水,过了新蔡往平舆西北,直奔汝南郡治所。
沿路毫不停歇,直达汝阳.
汝阳郡太守府内,
一位眉骨带着蜈蚣形刀疤的大汉,正在与太守段济商量着什幺。
声音越说越大,似乎陷入僵局。
「将军,有您的信!」
尤宏达正在气头上,冷声问道:「什幺信?哪里来的。」
那披甲兵士答:「从淮水南岸来的信,将军看了才知道。」
尤宏达本不想看。
可是那边的段太守也在气头上,冷着脸不说话。
这才顺势把信揭开,靠着高椅看了起来。
他的面色变了一瞬,段太守自然没有瞧见。
尤宏达越看越认真,最后读到信尾,看到落款上写道:
「太康扶乐,福实客栈,肥鸭故人,将军珍重。」
此前调查了淮安一地,听到南阳的消息,心下多有思虑。
这十六字在尤宏达心中,如同水火雷电,不断奔腾。
旁人不懂信中意,宏达却是信中人。
福实客栈初相见,肥鸭滋味心中存。
一念至此,尤宏达感觉口中生津,有些嘴馋了。
段太守将目光盯来,疑惑地盯着那封信。
「尤将军,这是谁人来信。」
回应他的,是尤宏达的怒火。
只见他信揉成一团,狠狠朝地上掷去,随侍校尉赶紧把信捡起来。
「啪」一声拍桌震响,茶杯蹦起来再咔咔落地。
段济眉头大皱,注意力被引走。
「寇贼太过嚣张,淮河沿岸百姓的诉苦声落在我手中,叫本将军如何忍受!」
尤宏达的长相本就凶悍,
加之魁梧高大,一旦发作,配合他镇寇将军的威名,哪怕段太守出身大族,又有武艺傍身,却也要稍避锋芒。
毕竟,丢了义仓,这责任是他的。
他想把气氛缓解一下,尤宏达却忽然怒目瞪他:
「段太守,你在汝南也太不作为!」
「这些天过去,竟还没有追查到那些寇贼下路,更不要说追回米粮。」
段济一听,对方如此冒犯,登时勃然大怒。
「尤将军,你不要咄咄逼人!」
「要说义仓被破,那也是从淮阳过来的反贼干的,此事上蔡官署已经查证,淮阳是你们张大将军都率管辖之地,要说责任,张大将军也推卸不了。」
「如不是你们治贼不利,我汝南岂会有此一灾,说到东都也是这个理!」
「放屁,上蔡官署那帮人眼睛瞎得很,他们看得就准吗?」
尤宏达站起身来:「想我在淮安时,永丰仓被破,短短半日,我便追回米粮,杀贼数千。」
「怎幺到了段太守手上,就如此扭捏。」
「难道,你和反贼有勾结不成?」
登时,太守府的人全都站了起来。
「尤将军,不要妄言!」一位幕僚打扮的文士站在段济身后,将数位太守府高手压下,冷面说道。
尤宏达凶悍一笑:「本将军说错了吗?你们不是办事不利?」
他直直瞪去。
那文士不敢与他对视,这姓尤的混帐虽然狂妄,但确实有狂妄的资格。
在淮安办事得利,已得到张须陀认可。
此刻,他已经能调动张须陀帐下金紫大营中的高手。
汝阳太守府纵然实力雄厚,却也远不及张须陀大营。
心中又明白这事牵扯郡中诸多势力,根本不好管,九州之地,又不只他们一家粮仓被破,没必要死磕。
尤宏达办完事拍拍屁股走人,他们却要在汝南过日子。
段太守冷哼一声,顺着尤宏达的话道:
「尤将军的本事我也是佩服的,但是汝南的情况与淮安不同,我们往南走全郡都在水路上,寇贼移动之速,岂是淮安能比。」
「我看也没什幺不同。」尤宏达面露不屑。
段太守面色一沉:「既然如此,不如改派尤将军的人手来调查。」
「正和我意。」
「我很快要离开汝南,但赶在走之前处理这件小事,如同砍瓜切菜一样简单。」
听到尤宏达的狂话,太守府的人全都烧起心火。
「好,若是尤将军没能兑现,只怪你们大营强行插手,打乱了我们的布局,此事便与汝南无关。」
段太守根本不信一个生客能在汝南把事情办成。
尤宏达没与他啰嗦,只是哈哈一笑。
「就这幺办!」
「从此刻开始,汝南之地的郡兵也归我总管。」
段济没有应话,那便是默认了。
他只是盯着这狂妄的家伙,要看他如何下不来台,如何在汝南丢丑,又如何被他参上一本。
「去,把你们伙房的人给我叫来。」
那幕僚一愣,却也照办,免得事后被找理由。
很快,数名中年厨娘小跑过来。
尤宏达对她们道:「给我治些油多的肥鸭,毛拔干净,盐味重一点。」
段太守气笑了:「现在治鸭是不是太早了?」
「不早。」
「等本将军拿下反贼,回来时,你们的鸭子还没入味。」
尤宏达大笑出门,惹得一众太守府门客冷眼。
才一出门,他就调集部众与汝南郡兵。
大军沿着汝河南下,似乎与要去对付那些在褒信与新息两地流窜的贼寇。
若真是如此,立时便中诱敌之计。
且贼寇顺淮水而下,大军声势浩大,却一根毛也抓不到。
因为只需过了一个渡口,便是江淮军势力范围。
下游是孟让把控,谁也不敢贸然追进。
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.
尤宏达顺汝河南下,到了平舆渡口,趁着天黑,让手下校尉领着一部分郡兵继续南下汝河。
贼寇被迷惑住了,以为尤宏达中计。
他却忽然拔营,披星戴月,趁夜色往西直插真阳,入了这膏粱丰腴之地。
当天晚上,真阳东部一处河道码头爆发大战!
李子通手下大将白信从睡梦中惊醒后,立时陷入乱局。
他亡命飞遁,带着两道箭伤骑马奔逃。
与他同来的第四大将,东海高手鲁凡松在乱军中被尤宏达以钢鞭抽下马来,成了军功与威望的一部分。
厮杀声一直持续到下半夜。
这一晚,真阳城中县令、县丞颤巍巍从小妾床上爬起来前去拜见。
结果在军中,两位县署长官望着汝丰仓剩余的米粮,因谋反大罪被摘掉头颅。
县中主簿吓个半死,将所有事情如实交代。
尤宏达安排人接管真阳城,先都率三营人马返回汝阳。
第三日晌午。
踩着烈日,带着满身杀伐之气回到汝阳城,诸多贼寇头颅被挂上城头,城下张贴榜文。
一郡大贼死伤数千,汝丰仓近半粮米被追回,真阳官署勾结反贼被杀!
汝南为之震动。
段太守与一众门客面色惨变,他们看到尤宏达带着大军,直奔太守府。
「段太守,你猜我在真阳城内查到了什幺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