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是大隋鼎盛还是摇摇欲坠,他们想联系诸部门,众多官署衙门都会给个面子。
周奕只觉复杂,又疑惑于杨广的态度。
按道理说,在杨广的视角下独孤家没道理造反,从他的表现来看,对独孤家也非常信任。
来到江都之后,独孤霸被调派到左右备身府,成为折冲郎将。
他统御司射左右,不仅本人能持刀,还率领数千掌握弓箭的贴身侍卫。
独孤霸失踪,杨广该命人寻找,怎反倒设置障碍?
暂时没有想通,却听到几位幕僚出了一堆主意。
这些人对江都各方势力十分了解,有些主意不见得多高明,却让他对各方势力的权重有了更清晰地轮廓。
周奕一直旁听,偶尔喝一口茶。
小凤凰看上去不搭理他,但在他茶水才喝尽时,就随手拿起香几上的砂壶给他添水。
这一幕被正郁闷着的策公子看见了,内心咦了一声。
但看小妹表情一如既往。
再看那书生,也没甚暧昧,只当多虑。
暗自嗤笑一声,心道这怎幺可能。
想起自家小妹的武学天赋,连他也佩服得很,近来她实力大进,未来的成就恐怕能超越祖母,成为独孤家新的支柱。
好在她不是男儿身,否则这下代阀主早没悬念了。
不知不觉,内堂的话题从独孤霸转移到骁果军、宇文阀身上。
听他们围绕帐簿之事说了许久,一直沉默的周奕在他们提到兵力布置时,找到了一个合适切口。
「现在军权可在宇文化及掌握之中?」
独孤盛摇头:「宇文化及来江都后并不掌军,不过他可以自由出入宫禁。」
他继续道:
「圣上的亲卫都是跟随老夫多年的人,大大致不会有问题,不过近来圣上又要建丹阳宫,没有返京的意思。骁果军有些不稳,这些亲卫不少来自关中,他们是否生出异心,我也不敢保证。
除了亲卫之外,江都本身的驻军由尉迟胜掌管,骁果军分有多名将领,包括司马德戡、裴虔通、武贲郎将元礼、令狐行达等。司马德戡武功最高,指挥的人手也最多。
他与老夫、宇文化及、宇文智及、裴虔通,一起作五大护驾,寻常带领禁军,保卫陛下安全。」
独孤盛谈到这些,面上展露威严。
放在皇城,小老头可是位高权重。
但是,周奕没在意他这点气势,冷静说道:
「裴虔通才说起策公子结交反贼,宇文智及与宇文化及同为宇文阀,不提司马德戡,五大护驾已有三人与咱们不对付。
宇文化及虽不掌兵,但尉迟胜向来与他交好,若骁果军的几位将领也听他差遣,那幺咱们手中的帐簿不仅没法扳倒宇文阀,反要成为祸根。」
一位杜姓幕僚直言道:
「周先生言重了,骁果军非是宇文阀能调动的。」
周奕笑问:「那裴虔通也是骁果军中的将领,作为护驾此前与我们关系还算好,现在忽然在陛下面前指责我们,岂不是靠向宇文阀?」
杜姓幕僚皱眉思索,一旁的曾姓幕僚道:
「周先生只是臆测,实则对宫中情况并不了解,若有那般凶险,御史大夫裴蕴怎会帮二爷说话?」
周奕沉声问:「裴蕴是什幺性格?他与虞世基一直蒙蔽上听,哪有胆子在这时揭发宇文阀?」
「这」那曾姓幕僚也在思索。
这时,上首响起一把苍老声音:「周先生,你有所不知,骁果军中的令狐行达,也与二爷一般心意,他与司马德戡交好,由此可见骁果军的心意。」
说话这人名叫吕瀚星,也是洛阳八士之一。
他这条消息较为隐秘,周奕虽没听过,但不妨碍他知道令狐行达是什幺样的人。
于是连连摇头:
「吕先生应该换一种思路,这令狐行达,多半和裴蕴是一类人。」
第四名邢姓幕僚问:「那以周先生之见,这扳倒宇文阀的帐目该如何去用?」
周奕朝内堂柜架上的烛台一指:「烧了它。」
「欸~!怎能如此!」
最后一位胡子最长的幕僚桑新站了起来,手背打手心朝周奕道:「那我们所有布置,岂不是功亏一篑。」
周奕漠然道:
「这帐簿是独孤霸带回来的,如今他下落不明,可见帐簿本就有问题。并且,此事已被宇文阀洞悉,当下不该考虑什幺帐簿,抑或者是扳倒谁,而是如何在这乱局中活下来。
倘若骁果军作乱,城中有哪股势力能抵抗?」
诸位幕僚虽然惊疑,却也在认真思考。
独孤盛深注周奕一眼,逐渐明白老娘为何要叫他来此。
倘若他的话真的应验,那.
想到这里,独孤盛也背后冒寒气。
如果是寻常人说这些,以他的脾气,多半不会相信,可是老娘在这般时刻派人来,岂能忽视?!
小老头不敢固执,暂且把周奕当成自己的外置大脑,请教道:
「先生有何计策?」
诸位幕僚也齐齐朝他看来,此时此刻,他们见这书生如是见惯了大场面一般,依旧雍容不迫。
那清朗的声音不紧不慢:「张须陀和尤宏达被尉迟胜支去扬子县,应想办法把他们引回江都。」
独孤盛听罢,连喝几口茶,一脸犹豫。
「有什幺顾虑?」
吕瀚星道:「先生有所不知,那张须陀与我们的关系并不好,当年在剿灭杨玄感余孽时,二爷想保几个故人,张须陀丝毫不卖面子,把人全都斩杀。」
周奕没再说话,却有一道温和女声从他身旁响起:
「二叔,当遵周先生之见。」
小老头虽露出为难之色,却也点了点头:「昨日张须陀也派人入宫,找到来护儿递话,不过被虞世基拦住了。
老夫试试看吧,陛下什幺心意,我也难以猜透。」
之后,他们又以张须陀、尤宏达这支大军为思路认真谋划。
本来是要扳倒宇文阀的,结果变成了拯救独孤阀。
等一切都商议完,天已昏黑。
独孤盛望着侄女将周先生带走,不由自主朝北方看了一眼。
心中总有些惭愧,一把年纪还被老娘惦记着。
之前独孤霸在时,他俩『卧龙凤雏』还能商议一番,此时却孤掌难鸣。
等人全都走后,从内堂之后,徐徐走出一名打扮得体的妇人。
独孤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:「夫人要说什幺?」
张夫人来到他身边:「这周先生虽才来江都,但他是旁观者,比你们这些当局者看得清楚,加之他是娘亲安排的帮手,夫君应重视他的意见。」
小老头自然明白她的意思:「你直说老夫见识短浅便是,何必这样委婉。」
张夫人又问:「对了,你可听娘亲提起过这人。」
「没有。」
「那倒是奇了,凤儿与他像是不生分,又会我家的秘传身法,娘亲何时调教了这样一个出彩的人物出来?」
「哼,我倒觉得不像。」独孤盛摆了摆脑袋。
张夫人问:「哪里不像?」
「老娘强势霸道又护短,性格和她的杖法一样烈,这小子哪像是她教的,起先我们讨论半天,他一直听也不说话。可一开口,就把我们否定完了。」
「这倒是你编排了,凤儿不就是娘亲教的?」
张夫人凭着一丝直觉,忽然又问:「他和凤儿是什幺关系?」
小老头扭头看她:「能有什幺关系?」
张夫人道:「我总觉得凤儿有些奇怪,前几日她闷着心事,许多天也不见笑,今日见了这周先生,虽然她没表露什幺,我却感觉她一下有了变化。」